“聽到外面的傳聞了嗎?”某天,謝斯年拉開他座位前的椅子,懶散的坐了下來。
“呵,你腿好了?”宋景瞄了眼他受傷的膝蓋,諷刺道。上次兩人作為兩隊的隊長在球場打球,雙方都是勝負心重的人,打著打著,人就打了起來。最後結果以謝斯年骨折被送到醫務室,被迫休假回家靜養結束。
“我不過休個病假,回來關於你的緋聞都滿天飛了。聽說顧月暗戀你,偷偷跟蹤你,放話說一定要追到你。嘖,也不知道她的心得是多盲,竟然會看上你這種人。”
宋景平淡的擰開桌旁的礦泉水,喝了兩口解渴,而後反唇相譏,“你錢包裡那張照片的主人也未必看得上你。”
即使他不怎麼關注雲城圈子裡的人,但各家的同齡人小輩他都見過,還真沒看到哪家女兒是他那張照片上的模樣。至於同學,那更不可能。他們同級,都是年級上的風雲人物,和誰走的近這種事特別容易在年級上傳開。
除非特別不關注周圍的訊息。
“你管得著嗎你。”謝斯年推了推他身前的桌子,憤然起身離開。
兩人不歡而散,而謝斯年所說的流言對於當事人來說不值一提。他連顧月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那些中二羞恥的話左耳進右耳出,根本不會在他心裡泛起漣漪。
躁動青春裡的懵懂青澀好感,對於宋景來說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被顧月正式表白時,他沒有一點準備。少女熱切的看著他,淚如雨下,說著深情的話語。她把他形容的太好,說他是對方入校以來唯一感觸到的溫暖。那些溢美之辭,讓宋景感到深切的不真實,太淺。他彷彿聽了個關於別人的故事,而他完全沒有代入感。
宋景記不清當初他到底說了什麼,只記得顧月那雙水濛濛的眼睛裡蓄滿了晶瑩的淚。她臉上臊的通紅,羞憤之餘掩著面匆匆離開了現場。
再後來,他看到了她跳樓的屍體。
有人說顧月是因為被宋景拒絕才想不開跳樓的。
也有人說顧月性格怪異孤僻,一定是有什麼心理疾病,這突然之間發了神經,隨隨便便跳了樓。
兩種流言充斥在學校諸多學生心中,成了他們私下八卦、不厭其煩說起的談資。然而風言風語還是能傳入到正主耳中,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她死之後,除了生出新的談資與獵奇的揣測,似乎並沒有留下什麼溫情的東西。生前坎坷不順,死後無人問津。宋景忽然覺得顧月的一生悲劇、可憐,竟真的生出了幾分同情,也生出了不少困惑與不解。
那雙水盈盈的眸子,成了拷問他良知的鑰匙。宋景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她就不會死。若是他早早的站了出來,阻止了那些霸凌,她會不會過著普通高中生的生活,可以體驗下世界的美好。
可有什麼用呢?事後的追悔與醒悟再濃烈,都挽回不了逝去的生命。
顧月的父母收拾遺物的時候發現了她的筆記本,將它交給了他。宋景愣了愣,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茫然無措。他以為顧月的日記會記些受欺負的東西,會控訴為什麼她要經歷這些不公平的境遇,會是充滿戾氣、但同時摻雜敏感與委屈情緒的筆觸。
可等他翻完全部,卻發現並不是他自以為是的那些,她筆下記的大多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譬如樓下包子鋪的老闆娘看說她太瘦了,讓她多吃點,要好好補補身體;食堂阿姨看她身體瘦弱,給她多加了幾塊肉;學校裡最近多了只流浪貓,她偷偷收養了它…….
除了這些,後面的內容基本都是情竇初開的小女生敏感細膩的小心思,單方面的把宋景描述成了可望不可即的人。
宋景是內心溫暖的天邊月,給了她生的勇氣。在那逼仄的天空下,原來還有個人不因為她是顧月而疏離她,而對她抱有有色眼鏡。
日記本上的文字沒有經過修飾,都是些直白的句子。可正因為太直白,宋景看了後生出了羞愧。
他並沒有顧月描述的那麼好。他冷漠、自私,他人的喜怒哀樂他從不屑去理解。他叛逆、矜傲,不把旁人看在眼裡。他就是個自我到唯我的人,沒有同理心,目空一切的看著他人的痛苦,無動於衷。
宋景很想笑,原來菟絲花除了軟弱可欺,還這樣愚蠢,連別人的本質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