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安即使已經到了完成課業的年紀,不再要按時上學堂,也經常一有空就來坐在後面聽講。這個正直的典範人物,當然也是留下幫忙打掃完了才走。
雖說整個學堂裡的子弟,不管親源遠近,多多少少都和梁家沾親帶故,同樣姓梁的也不在少數,實際上和梁易安這個人來往的卻少之又少。
汝三水素來謙遜有禮,不鬧騰,能讓梁易安另眼看待,已經算是能和他多說上兩句話的人。
打掃完畢,汝三水道了一句“先行。”兩個人互相點點頭也就各自回了。
光是出私塾,過祠堂,進西廂,汝三水就走了有好一會兒的路。她因為受梁老爺子關照,充當個本家人,父母又都不在,所以是一人獨一個小院。非本家的學生都是合住,此時應該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去,或者是趁著三日休沐,出行遊玩。
她的院子偏,又小,但是雅緻,也夠她一個人住。窗前紅磚壘得個花壇,一株梔子一株玉蘭,已經佔了一半的面積,就沒旁的。倒是屋後的路上有株老夾竹桃,枝葉從青瓦房頂一直伸到院子裡來,紅丹丹的,花事正盛。
練完字,鋪了一張新紙,她猶豫著,落筆,梁……乾。
突然窗戶被扣了兩響,她起身推窗,夾竹桃的花瓣落了一窗臺。
“汝三水,你的功課做了沒有,可否借梁乾一觀?”他笑嘻嘻地趴在窗臺邊上,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
她一驚,想要闔上窗,卻被他死死抵著:“哎呀哎呀疼!”
她只好鬆開,近了一步,想擋住他的視線,怕他瞅見桌上的字。可她這一關窗一堵窗,在他眼裡倒成了不待見他。
“三水妹妹,你就借我抄一下嘛,我實在不知道先生給的題該怎樣論。”
她一想到桌子上還放著她寫的梁乾二字,就感覺自己的臉漸漸有些熱,低著頭:“你抄我的,先生定能看出來,又何必……而且……而且……”
“什麼?”
“我比你虛長一歲,不是你的妹妹……”她頭越來越低,低得看不見。這話也不是沒跟他說過,可他就是覺得她小一些,喜歡叫她妹妹。
梁乾腿一彎,頭一歪,一張好奇的臉突然湊到她眼前。他濃眉高鼻樑,膚色健康偏白,那一雙含笑撩人的眼睛近在咫尺。
“呀!”她小聲驚叫,便又要關窗。這次他沒來得及抵住,被她關上了。
汝三水靠著窗子,臉紅到了極致,煮熟了似得。留梁乾在窗外一臉懵,半晌也沒搞清楚惹著她什麼了,只好搖搖頭,找旁人借去了。
汝三水聽窗外人走了,連忙把桌上東西都收拾了。
“寶兒。”院門外一聲溫柔的呼喚。汝三水聽出來,是梁雲舒。
她在這裡長大,從小最親的人就是雲舒阿姊,從前梁雲舒叫她阿寶,後來有了個極晚出生的弟弟梁雲楠,便叫弟弟阿寶,改叫三水為寶兒。只要聽見阿姊的聲音,三水就心靜,不論怎樣叫,三水都是喜歡的。
她向房門口走去,和梁雲舒打了照面,見她今天也是一身水紅,兩個人更像親姊妹,便開心地喚道:“阿姊。”
一個小小的人影撲進來,把三水的腿一抱,仰頭也歡喜地叫:“阿姊!”
三水低頭,故作驚訝:“呀!這是誰,這麼討人喜歡。”俯身便把那小阿寶抱起來,親了一口,阿寶笑咯咯地拿小手捂住自己的臉。
“你看你非要來,來了就跟三水姐姐鬧,連我也不要了。”梁雲舒嗔他,阿寶連忙答道:“雲楠也要阿姊!”
他把兩個姐姐都叫阿姊,沒有區分,三水和雲舒也能聽懂。
三水邊逗雲楠,邊問:“阿姊怎麼來了。”“什麼記性,上次不是問我要個香囊嗎?說阿寶香囊上的梅花樣子你也喜歡。”
汝三水想了起來:“我逗阿寶玩的,看我喜歡他的香囊他會怎麼辦,阿姊怎的當真了?”
“如何不必當真,你是不要香囊,但我看你是真喜歡那花樣子,就依樣又繡了個帕子給你。”
汝三水聞言接過,一枝紅梅綻放在這雪白的帕子上,豔似滴了血,她喜歡得看了又看。
“寶兒,明日你們書堂休沐,我和乾兒他們去襄城河玩兩天,你是不是要一起去?”
“襄城河?”“我剛剛遠遠見乾兒從你小院裡出去,不是和你說這個事情嗎?”
汝三水不自覺臉一熱,把懷裡阿寶又換了個手抱,當做了遮臉的:“不曾跟我說。”
“那你去不去?如果不去,就讓阿寶在你這裡玩兩天。如果你去,我們就一道去,讓阿寶回去和孃親在一處。”
“雲楠要阿姊!”阿寶一把抱住汝三水的脖子,整個人捂在了三水臉上。
汝三水好不容易抬頭,才把自己的臉露出來,頭髮亂了些:“那我不去了,我也不是很熱衷遊山水,阿寶想和我玩,就讓他在我這裡待兩天吧。”
梁雲舒看著阿寶,捂嘴笑:“你看看,你三水阿姊拿你沒辦法呢。好了,下來,我們回去收拾你的小包袱。讓三水阿姊給你整理個地方出來,明日住。”
阿寶依依不捨地放開汝三水,在梁雲舒懷裡向三水揮手,三水笑吟吟地,也捏著他的小手揮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