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杯盤羅列,雞鴨魚肉,真材實料,熱氣騰騰,一盤一盤地,跟走馬燈似的端了上來。雖然鄉下沒啥珍饈美味,但個個飯量大。因此,鄉下酒店的特點是,飯菜的份量足。不管是哪盤菜,都是滿滿的,帶尖的一盤子,實惠,管夠。
此刻,江濤不由得看了看腕錶,又抬頭向門外張望,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堂弟妹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她從女賓席那張桌兒,特意趕到男賓席這邊來敬酒,簡直不夠她忙活的了。就見她高擎著酒杯,用極富誇張的表情,以字正腔圓的女高音,吟誦道:“祝老叔,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來,讓我們共同舉杯,祝老叔,健—康—長—壽!”
眾人聞言,稀里呼嚕地跟著舉杯,氣氛一下熱烈起來。再看老叔,激動得滿面紅光,流露出孩子般天真無邪的笑容,嘴裡發出連續的、短促的乾笑聲,一不小心,還將口水濺到了腮邊。
江濤心中暗笑,這兩口子,真是一對活寶啊,爭先恐後地出風頭,都不甘寂寞啊。
堂弟雖然擅出風頭,但酒量卻不爭氣,一杯酒落肚,臉就跟猴腚似的了。江濤拿起酒瓶子,笑道:“再來點不?”
堂弟連連擺手,“夠了夠了,已經喝不少了。”
江濤耐人尋味道:“不就一瓶啤酒麼?這才哪到哪兒啊?”
說著,又給他滿滿地斟上,然後順口誇獎道:“瞧,你媳婦都快成播音員了。”
堂弟笑了笑,環顧左右,像是作總結報告似的,打著官腔道:“今天呢,雖然有點雨,但是天氣不涼不熱的,也算是個好天氣。我們大家呢,歡歡喜喜地來給老叔祝壽,這要是在過去呀,就應該叫省親啦……”
江濤也不敢笑,心說,就這水平,也敢嘚瑟?也不怕風大羶了舌頭。“省親”是專指女方回孃家看望父母的。真是張冠李戴,叫人貽笑大方啊。
而堂弟卻仍然陶醉於自我展示之中,又拿出了數碼相機,給大家夥兒拍照。一旁的堂姑爺也不甘示弱,亮出了自己的數碼相機說:“來來,我的畫素多,比你的效果好。單位裡公出、聚會啥的,都是我來拍照。我都拍出經驗來了。讓我來吧。”
他們姐夫、小舅子之間,還爭著出風頭呢。
江濤不禁想起了一件往事兒,彩屏手機剛流行那會兒,堂弟在眾人面前,故意把手機舉得高高的,去檢視螢幕。就彷彿他遠視眼似的。其實,他只不過是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手機是彩屏的。他玩這種雕蟲小技的伎倆,一向是樂此不疲,真是天真無邪啊。
十八般兵器都展示完了,堂弟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問江濤道:“大哥是怎麼過來的啊?”
“打出租啊。”
“噢。聽說大哥把工作辭了?”
一句話,就彷彿在沸油中澆了瓢冷水,頓時炸開了鍋。嗡嗡嗡的議論聲四起,眾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江濤。
“好好的國企不幹,為什麼呀?”
“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地方,發大財去了?”
還有人小聲嘀咕道:“哪那麼容易啊。不是犯了錯,被辭退了吧?”
對於這些議論,江濤假裝沒聽見,淡淡地一笑道:“是啊,我把工作辭了。”
“為什麼呀?”
堂弟一臉的驚訝。
“也不為什麼,就是看不慣企業裡的那一套,覺得沒有人情味兒,於是就離開了。”
堂姑爺忍不住插嘴道:“兄弟,你也太任性了,好賴那也叫國企呀,人家都能忍,你為什麼就不能忍呢?”
江濤淡然一笑,“因為我跟別人不一樣啊,人各有志嘛。”
堂弟不愧在官場裡混了這麼些年,比較圓滑,貌似打圓場道:“就是、就是。我大哥也許能闖出一條新路呢,這就叫志氣。大哥,你現在,在哪行發財啊?”
江濤笑道:“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也沒個準譜兒,還在摸索階段呢。”
就在這時,院子裡響起了刺耳的剎車聲,一輛墨綠色的吉普出現了,那是輛路虎,在雨幕裡閃閃發光,特別顯眼。江濤精神一振,心說,來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大戲,才剛剛開場呢。
酒店裡的人,都往窗外張望,猜測著,這麼高檔的越野車,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從車上下來個司機,捧著很高的一摞東西,急匆匆地登上了明月樓的臺階。進門就焦急地嚷道:“江老闆、江老闆?”
大家都沒反應過來。因為誰也不認識他,更不知道他是在喊誰。就在大家的驚愕中,江濤起身招手道:“來來,拿過來,快拿過來。你怎麼才到啊?”
司機小心翼翼地放下東西,陪著笑說:“這不是下雨嘛……還把道走錯了。”
江濤伸手掀開塑膠膜,揭去精美的外包裝,裡面露出個一米來高,色彩繽紛的大蛋糕來。在這鄉村酒店裡,如此高檔的大蛋糕,顯得出類拔萃,美輪美奐的。江濤隨手將配送的皇冠,戴到了老叔的頭上,說道:“來,老叔,好飯不怕晚嘛,老叔的六十大壽,沒有生日蛋糕助興,怎麼能行呢?咱們實實惠惠的,點蠟燭的繁瑣程式,就免了吧。”
說著,就撿有壽桃的部位,切了一塊,放在托盤中,遞給了老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