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輪紅日在身後落下,餘暉灑滿海面,水也金黃,雲也金黃,海天一色,美不勝收。
渡船終於駛進東海,揚州城早已經從地平線上消失,再看不見影子。姬晴藏起眷戀,沿著圍欄慢行,終於在船尾找到了那位撐著青傘的白衫少年。
夜麟舉目望天,不知看著什麼。
仗著夜麟對自己沒什麼戒心,姬晴一點一點走近夜麟,趁他不注意,一把搶走了夜麟手中竹傘,倚在自己肩頭。
總是拿她沒轍,奈何個子又不比她高,思緒被她打斷夜麟也只能瞪她一眼表示不滿,至於竹傘是甭想拿回來了,什麼時候姬晴玩夠了她才會把傘歸還夜麟。
他們倆一直如此。
還沒完,姬晴摘掉冪籬一把扣在夜麟頭上,貌似欺負夜麟很過癮一般,這讓她有些得意,努力抿著嘴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夜麟轉過身不樂意理她,卻被姬晴一把撈起夜麟背上的辮子又揪了回來,夜麟揉揉後腦勺,嘀咕道:“沒被人揪過不知道疼是不是?輕點兒不行嗎,你到底想怎樣?”
姬晴眨眨眼,愣是裝成沒聽到夜麟說了什麼的樣子,輕聲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忘了和我說?”
原來是為了這個才刻意跑過來折騰他的,夜麟不禁搖頭苦笑,反手設下一道禁制阻隔聲音傳出,老老實實道:“畢竟我來神州時間不長,不清楚當年淵亭到底死了沒有,他的出現是一個意外,我也是最近才猜到些眉目,真不能怪我故意瞞你。”
沉默片刻,姬晴問道,“我師兄他……真的投靠了大明國師?”
淵亭投靠大明國師不假,箇中因果太多,夜麟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麼對姬晴言明,怕她難以接受,因而欲言又止。
姬晴看在眼裡,卻又不得不繼續追問,實在情非得已,“我雖不識淵亭,深知他是我師傅的一塊心病,師傅養育我長大成人,教我修習劍道,待我恩重如山,姬晴豈能不報答他的恩情?知道你為難,可除了當事人之外,你是最接近真相的一個人,我只能問你。”
彷彿回到當年,夜麟眼前又看到了那個孤零零的小女孩,一個人練劍,一個人生活,幾乎與世隔絕。
於夜麟而言,姬晴是他第一個朋友,但夜麟還有石虎、張政流等人志同道合;姬晴不同,她的世界很小,夜麟是她唯一的朋友,除夜麟之外,此時此刻姬晴再無依靠。
夜麟心有不忍,無奈“淵亭對劍冢的感情很深,他會選擇背叛劍冢,只能是因為劍冢先負了他。”
儘管心裡已經想過這個可能,姬晴還是無法接受夜麟給的答案。從過往道聽途說的那些事蹟來看,姬晴有多熱愛劍冢,淵亭不會比她少了半分,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背叛劍冢?
關鍵淵亭真的已經投靠了大明國師,並且出現在她眼前,拿劍指著師出同門的姬晴。
如同站在她對面、要與她生死相搏的人竟是姬晴自己,令她倍受打擊。哪怕自小看盡人心善惡,姬晴仍舊不能理解,該是怎樣的背叛才會讓一個原本深深愛著劍冢的淵亭倒戈相向。
於是,姬晴問道:“為什麼?”
夜麟凝視海面,如望人間,“世事複雜,只憑善惡不能界定,莫說凡人一生為善,難免做下幾件惡事,即便佛陀大愛眾生,也有為了眾生手握屠刀指向某人的一天。不管凡人還是佛陀,其實一念之差,到底是對、是錯,我們都說不清楚。”
雖然夜麟說得隱晦,姬晴心裡清楚,有人做了惡事,有人做了錯事,最終導致淵亭一人的不幸,但她什麼都不能做,什麼也做不了,因為這兩個人都是姬晴的至親,縱然親疏有別,姬晴無論如何不能取捨。
越是接近答案,越發令人痛苦,姬晴已經猜到了答案,但她始終不願承認,自欺欺人也好,冥頑不靈也罷,只能關了心扉,把自己鎖在門後彷徨徘徊。
忽然,有個人闖了進來。
夜麟以一種極為蠻橫的姿態破開姬晴心門,出現在她心間,把手中緊緊握著的一點光芒放進那個淚眼朦朧的小女孩掌心,輕聲安慰道:“相信他們,也相信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