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四字重重,宴上人神色各異,眉目裡頭藏下許多算計——她們將三人的一字一詞、語調聲腔,都在心底裡反覆呢喃著,試圖揣摩出那點兒弦外之意來。
姜嫵眉骨高懸譎豔,舊骨陳血冠冕她美玉綴羅纓,飛渡半個瑤池。
“好!愛妃好才情!”吳佞粲然笑開,眼角也捺出一筆快意舒心來,餘光瞥向吳衍。
吳衍鑷顏,字字梗在喉間,甸甸地壓成道傷,橫穿上顱下趾,劈去半個魂魄。
他知道,當年眸中滿是星辰的女子,終是沒盼到淮北的那場雪,如今十載光陰梭梭,淮北的雪年年融化復又歲歲而下,但她心頭的雪是融不了了。
他是留不得,是不得留。
只偏是攜了執念,畫地為牢罷了。
姜嫵玉纖懶攏霧鬢,瓷耳頤容,灩灩咬著音兒:“皇上過獎。”
祥婕妤緊咬下唇目光於那三人流轉,眼下這情形誰也不好說話。
寒風入殿,燭光隨之搖曳,將四周由朦朧點做清晰,姜嫵微微皺眉,吳衍凝姜嫵面上,施施然聲徐徐:“臣聽聞月前皇貴妃娘娘曾中毒,不知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謝王爺關心,”姜嫵明眸晃著笑意,看得人卻知道是藏了譏誚,“本宮如今好多了。”
“如此便好。”吳衍眸中蘊了分難察神色,復而望向吳佞更甚。
九五之尊與當今戰功赫赫的王爺如今竟在宴上對視許久,眾人都不知何事,只有姜嫵與姜柔心知肚明,前者淡然舉杯飲盡,而後者恨恨低頭不語。
“宴至此,”吳佞終收回目光望向大眾,聲響響,“散了吧”
眾人起身行禮恭送,吳佞當著眾人向著姜嫵眯眸輕笑:“朕隨你一同回宮。”
姜嫵鸞眸微眯心有所思,直接握住吳佞明黃的衣袖,吳佞爽朗大笑一聲,牽著她的手,並排步步而下,受眾人朝拜。
欣嬪執緊錦帕,待二人走遠便是憤憤回自己宮裡,而李空蟬彷彿不關自己事一般,姜湘如靜立須臾拉住了欲走的葉才人:“才人……今日可是頗出風頭。”
“姜美人過譽了,不及美人萬分之一。”不動聲色地撇開了姜湘如的手,意味盡顯,葉才人就意輒言,“嬪妾先回宮了。”
說罷甩帕轉身便走。
最後只剩姜湘如一人立於殿上,藉著垂花簾投下的陰翳匿藏眸中晦暗,望著那九五之座與一旁雖並非鳳位卻更甚鳳位的椅上,靜默。
烏黑的雲覆蓋了一片天,暗色似只無人牽引的小獸,攀爬過誰的心房,吞噬四周,引出內底的嫉惡?原來黑暗凐滅吞噬的不只是蝶翅豐羽,更有恆久維持的皎潔月光,被汙碾甚至踐踏。
是想要什麼呢。
真想要姜嫵那般豔骨高懸,攬盡九霄星月啊。
她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