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仿若一塊厚重的黑布,嚴嚴實實地籠罩著都市邊緣的青丘之地。這裡靜謐得有些詭異,唯有風聲在耳畔低語。就在此時,青丘新立的無字碑毫無徵兆地綻出血光,那光芒如同一頭掙脫牢籠的兇獸,肆意地向外蔓延。碑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如蛛網般錯綜複雜的裂痕,每一道裂痕都彷彿蘊含著無盡的秘密。
蘇淺淺身著素白長衫,衣角在風中獵獵作響,腰間的薅天刃像是感知到了什麼,微微震顫起來。她神色凝重,快步上前,修長而白皙的手指輕輕撫過裂隙。剎那間,一股奇異的電流順著指尖傳遍全身,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緊接著,她驚覺那紋路竟是初生嬰孩的掌紋,掌心還蜷著枚微縮的薅天刃。刃身寒光閃爍,其上的紋理在血光的映照下,彷彿活過來一般,似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碑底滲出的琥珀漿液,如同掙脫束縛的猛獸,咆哮著逆流成瀑。在虛空之中,這些漿液緩緩凝成林河的手書:【墟外有墟,劫外生劫】。字跡剛勁有力,卻又透著幾分滄桑,彷彿是從歲月的深處傳來的嘆息。
“孃親,碑在吃星星......”稚嫩的童聲從頭頂傳來,如同一道驚雷,打破了這片死寂。蘇淺淺猛地抬頭,只見燼兒蜷在粗壯的桃枝間,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孩童指尖的薅天紋泛著詭譎青芒,與碑上的光芒相互呼應。順著他所指望去,夜空中墜落的星骸竟如被無形的巨口吞噬,一顆接一顆沒入碑文。每吞一顆,碑面的血色便如墨汁在水中暈染般,迅速深上一分。
橘貓不知何時躍上枝頭,全身毛髮炸得像個刺球,發出低沉而憤怒的吼聲。它的金瞳中倒映出駭人的真相——那些星骸皆是破碎的桃舟殘片,片片都刻著“蘇淺淺”的泣血遺言。筆畫間的血淚彷彿還在流淌,訴說著曾經的痛苦與絕望。
與此同時,阿顏的龍吟自珊瑚橋下傳來,那聲音猶如一把利刃,瞬間震碎海面如銀盤般的月光。月光碎片灑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蘇淺淺足尖輕點海面,踏浪而至。眼前的景象讓她瞳孔驟縮,阿顏的龍骸鱗片已盡數化作琉璃,在月光與碑面血光的交織下,散發著清冷而詭異的光芒。脊骨處生著朵並蒂血蓮,花瓣微微顫動,蓮心蜷縮的女嬰額生三目,正與碑文嬰孩掌紋共鳴,奇異的光芒在兩者之間閃爍跳躍,彷彿在構建一座神秘的橋樑。
目光轉向歸墟海底,血蓮女嬰睜眼的剎那,整個海域彷彿被投入了一顆巨型炸彈,瞬間沸騰如熔金。滾燙的海水翻湧著,形成一個個巨大的漩渦。蘇淺淺大喝一聲,聲音在海水中迴盪,引薅天刃劈開浪濤。海水如被利刃劃開的布匹,向兩側翻湧,激起千層浪花。只見海底浮出三百青銅棺槨,棺槨上附著著詭異的藤曼,藤曼上的尖刺在海水中若隱若現。棺蓋繪著的竟是《薅天策》的逆寫版本!文字扭曲變形,彷彿有生命一般,在棺蓋上游走,似在訴說著禁忌的秘密。
最中央的冰棺突然炸裂,冰塊如炮彈般四射,在海水中激起一道道白色的水花。初代飼靈人的乾屍緩緩坐起,乾枯的身軀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彷彿千年的沉寂被打破。腹部的桃枝傷口中爬出條青銅蜈蚣,蟲身每節都刻著林河的名諱。隨著蜈蚣的蠕動,名諱彷彿活了過來,散發出詭異的光芒。
“師姐...這是飼魂蠱......”阿顏的聲音帶著幾分虛弱,從龍尾處傳來。龍尾纏住蘇淺淺腳踝,琉璃鱗片映出往世秘辛:當年林河跪在劫樹下,身形佝僂,周圍的劫樹散發著詭異的氣息。他將半縷命魂餵給蠱蟲,每喂一口,便嘔出一口金血,鮮血在地上匯聚成一灘。他的眼神卻無比堅定,只為在蟲腹刻下逆轉因果的陣圖。乾屍突然抬手,蠱蟲化作流光,如閃電般沒入血蓮女嬰眉心。嬰孩啼哭驟然變作獰笑:“三千年了...終於等到宿主成熟!”
燼兒突然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小臉憋得通紅。隨後,他嘔出青銅碎屑,碎屑如珍珠般散落。這些碎屑遇水瞬間凝成骨舟,舟身散發著幽冷的光芒,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孩童瞳中星圖炸裂,光芒四射,薅天紋自心口蔓延至碑面,大聲喊道:“爹爹說...要這樣開船!”骨舟如離弦之箭,劃破海水,撞向血蓮。剎那間,十萬道因果線自虛空垂下,每根線都纏著個剜心的“蘇淺淺”,淒厲的叫聲彷彿穿透了時空,在整個海域迴盪。
血蓮女嬰踏浪而起,足下生出的不是漣漪,而是《栽劫錄》的殘章。殘章在海面上漂浮,散發著神秘的氣息。蘇淺淺身形一閃,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引刃斬斷因果線。線頭濺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林河消散前的記憶碎片——
畫面一:青年跪在墟海盡頭,四周海浪翻湧,浪濤如猛獸般咆哮著。他以情絲為線縫合初代飼靈人的屍身,每縫一針便嘔口金血,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海風呼嘯,吹亂了他的頭髮,他卻充耳不聞,輕聲呢喃:“待劫種開花時...淺淺便能解脫...”
畫面二:垂暮林河抱著青銅蠱蟲,在阿顏脊骨刻下逆轉陣。刻刀劃過鱗片,發出刺耳的聲音,每一道劃痕都彷彿刻在阿顏的心上。他轉頭對阿顏說:“龍師妹...屆時需你以魂為引...”
畫面三:童稚模樣的燼兒蹲在桃樹下,將薅天刃碎片埋入心口。泥土在他的小手中翻動,他抬頭看著蘇淺淺,眼中滿是堅定:“孃親別哭...孩兒會變成鑰匙...”
“好一盤跨越三千年的棋局!”血蓮女嬰尖嘯震碎幻象,珊瑚橋應聲崩塌。石塊如雨點般落入海中,激起層層水花。阿顏的龍骸突然暴長,琉璃鱗片凝成囚籠困住蘇淺淺:“師姐...快斬了這具肉身!”
蘇淺淺咬了咬牙,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刀刃刺入龍骸七寸的剎那,琉璃鱗片盡數炸裂,如煙花般四散紛飛。阿顏的殘魂裹著青銅蠱蟲躍出,蟲身裂開露出枚青銅鑰匙:“林師兄的命魂...就藏在這蠱中!”
血蓮女嬰暴怒,蓮瓣化作血刃,如暴雨般斬向阿顏。蘇淺淺身形急轉,衣袂飄飄,引薅天刃格擋。刃光觸及血刃時忽生異變——刃身浮現的薅天紋竟與女嬰額間三目同源!燼兒突然撲向戰局,小小的身軀如同一顆炮彈,孩童撕開胸膛露出桃木芯:“爹爹說...要這樣點火!”
桃木芯遇血自燃,烈焰如狂龍般沖天而起,凝成林河的虛影。青年含笑握住蘇淺淺執刃的手,刀鋒精準刺入女嬰第三目:“真正的劫種...從來都是飼靈人的痴念!”
女嬰炸成血霧的剎那,歸墟海底升起十二重玉樓。玉樓在海水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簷角銅鈴無風自鳴,清脆的鈴聲彷彿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閣中傳來熟悉的酒香,蘇淺淺踏著骨舟闖入。閣內四壁懸掛“往生帛畫”,描繪飼靈人一脈歷代掌教隕落場景,畫面栩栩如生,人物的表情和動作彷彿隨時都會活過來。地面鋪就“劫灰毯”,每一步都踏出星火,在空中凝成短暫卦象,卦象閃爍不定,彷彿在預示著什麼。穹頂鑲嵌十二萬枚“因果琉璃”,每枚都映著不同時空的蘇淺淺,光影交錯,如夢如幻。
閣內擺著局殘棋——黑子由劫灰凝成,白子是星骸所化。棋枰旁斜倚著個青衫書生,正拎著醉仙釀的罈子淺笑:“蘇姑娘,這局‘萬劫同歸’...你可敢接?”那人抬頭時,琉璃瞳映出林河的面容,額間卻生著血蓮女嬰的第三目。執棋時指尖纏繞青銅蠱蟲,蟲身隨棋局變化而蛻皮,每一次蛻皮都散發出詭異的光芒。飲酒時喉間浮現薅天紋,酒液滴落處生出微型桃林,桃林在閣中搖曳生姿。
棋局旁的石案刻著半句殘詩:“燼海潮生處”,閣外桃枝懸著的玉牌補全下句:“猶見故人歸”。阿顏殘魂消散前,將一片琉璃龍鱗嵌入蘇淺淺髮簪,鱗片背面隱現“九重墟外天”的星圖。蘇淺淺伸手摸了摸髮簪,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