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淺身姿靈動如貓,在桃林之間迅速穿梭。月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抬手輕輕拂開垂落的花枝,就在這一瞬間,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了原地。映入眼簾的是桃瓣邊緣凝著的墨色露珠,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泛著妖異的金屬光澤,彷彿有生命般緩緩流動。晨霧仿若活物,在桃林裡翻滾湧動,千百張模糊的人面在其中若隱若現,悠悠漂浮,陰森的氣息撲面而來。這些人面五官極度扭曲,眼神中滿是哀怨與不甘,正是那些曾被封入蜃墟的怨魂。
林河殘魂凝成的螢火,宛如一群綠色的精靈,圍繞著蘇淺淺歡快地翻飛。在那柔和的光暈之中,一幅焦灼的星圖緩緩浮現,上面的星辰閃爍不定,彷彿在訴說著一場巨大的危機。“阿顏的蜃氣未散,她在借桃種養蠱......”林河那縹緲虛幻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在蘇淺淺耳邊幽幽響起,好似從遙遠的時空穿越而來。
話還未說完,東郊桃林深處猛地傳來一聲尖銳的裂帛之聲,這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好似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掙脫束縛,讓人頭皮發麻。蘇淺淺柳眉瞬間擰緊,足尖輕點地面,身姿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踏著殘碑向著聲音的來源疾掠而去。每一次足尖與殘碑的觸碰,都濺起一片塵埃,轉瞬即逝。當她趕到事發地時,眼前的景象讓她瞳孔驟縮。粗壯的桃根如同飢餓的巨蟒,瘋狂地絞纏在一起,正將整座水晶碑緩緩拖入地脈之中。碑上“淺淺”二字滲出金血,金血如同有生命一般,與三百年前林河刻碑時的血痕完美重合,詭異至極。
就在這時,地底傳來一陣嬰孩的啼哭,聲音尖銳淒厲,如同鋼針一般刺痛耳膜。每一聲啼鳴都彷彿帶著一股無形的力量,震落萬千桃瓣。蘇淺淺定睛看去,發現瓣上竟浮現出《飼靈契》的殘章,字跡若隱若現,透著神秘的氣息,彷彿在訴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孃親,地下有東西在吃爹爹!”燼兒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蘇淺淺身旁,孩童瞳中饕餮紋裂成血網,散發著詭異的紅光。他小手猛地插入焦土,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力一拽,竟拉出半截青銅鎖鏈。鎖鏈上掛滿林河往世的命牌,每塊都刻著“以魂飼妻”的硃砂小字,觸目驚心。
順著鎖鏈,眾人奮力掘開三丈厚的土層,地脈深處一座由龍骨拼成的祭壇赫然映入眼簾。九根龍脊如同擎天柱般矗立,表面佈滿歲月的痕跡,散發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肋骨交錯成巨大的牢籠,籠中懸著枚琥珀色的卵,這枚卵散發著神秘而危險的氣息,彷彿隨時都會爆發。
蘇淺淺手持黑玉刀,刀身閃爍著冷冽的寒光。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龍卵,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謹慎,彷彿稍不留意就會觸發機關。剛一靠近,卵殼上便映出阿顏猙獰的笑臉。阿顏的臉扭曲變形,眼中滿是瘋狂與怨毒。“師姐可知,你每世輪迴都在替我養這蜃龍胎?”阿顏那尖銳的聲音,如同夜梟的啼叫,在祭壇中迴盪,激起一圈圈迴音。
話音剛落,龍卵突然炸裂,濃稠的粘液瞬間凝成歸墟海的虛影。蘇淺淺在幻象中,看到了往世最痛苦的畫面:自己手持驚蟄碑,眼神中滿是決絕,狠狠貫穿林河心口。而碑文並非鎮邪咒,竟是《飼靈契》的終極禁術——【以摯愛為皿,飼蜃龍重生】。林河的金血如泉水般湧出,滲入地脈,澆灌著龍卵中蜷縮的幼蜃。幼蜃在金血的滋養下,緩緩蠕動,彷彿即將破殼而出。
“你以為的情深義重......”阿顏的聲音自龍骨中滲出,帶著嘲諷的意味,“不過是飼龍的血祭!”
祭壇突然劇烈翻轉,九根龍脊化作枷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住蘇淺淺四肢。蘇淺淺奮力掙扎,卻發現龍脊枷鎖越勒越緊,彷彿要將她的骨頭碾碎。燼兒見狀,尖叫著撲來,試圖解救蘇淺淺。然而,饕餮紋竟被龍氣逼退,孩童周身開始浮出細密的龍鱗,情況愈發危急。
蘇淺淺秀眉緊鎖,玉手快速結印,引魂火瞬間在周身燃起。魂火呈幽藍色,散發著詭異的光芒,帶著一股熾熱的力量。她猛地將魂火推向龍脊枷鎖,試圖掙脫束縛。然而,那火焰剛一接觸鱗片,便被吞噬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阿顏的虛影自卵殼中凝實,龍尾肆意掃過,桃瘴瞬間凝成三百柄利刃,寒光閃爍,向著蘇淺淺射來。利刃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讓人膽戰心驚。
“當年你抽我龍骨時,可曾想過這鱗甲能噬盡天下火?”阿顏狂笑著,眼中滿是怨毒,笑聲在祭壇中迴盪,讓人毛骨悚然。
千鈞一髮之際,林河殘魂突然聚成實體。青年掌心星屑快速凝聚,眨眼間凝成匕首。他毫不猶豫,抬手便刺入自己眉心。“蜃龍畏的不是火......”他聲音堅定,帶著一絲決絕,“是痴人魂!”說罷,他剜出的不是腦髓,而是一團躍動的命魂。命魂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彷彿在黑暗中點亮了一盞明燈。
命魂墜地的剎那,整座龍骨冢開始劇烈崩塌。石塊如雨點般落下,煙塵瀰漫,讓人視線模糊。燼兒身上的龍鱗片片剝落,孩童嘔出的金血落地生蓮,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彷彿在驅散黑暗。蘇淺淺趁機揮動黑玉刀,狠狠貫穿阿顏虛影。當刀鋒觸到龍卵核心時,她窺見了埋藏萬年的真相——卵中蜷縮的並非蜃龍,而是她自己被剝離的惡魄。惡魄散發著黑色的氣息,彷彿在訴說著無盡的罪惡。
“原來飼靈人飼的從來都是自己......”蘇淺淺眼中含淚,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阿顏,你也不過是惡魄養的傀儡!”
龍卵轟然炸裂,萬道金光瞬間湧出,一枚桃種緩緩浮出。桃種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彷彿帶著新生的希望。林河殘魂裹著最後星屑,沒入桃核之中。“種下它,這次......我們重新開始。”林河的聲音散在風中,帶著一絲眷戀,彷彿在與過去告別。
蘇淺淺跪在廢墟中,雙手瘋狂地掘土,指甲翻卷滲血,她卻渾然不在意。泥土沾滿了她的雙手,汗水溼透了她的衣衫。當桃核觸及地脈深處的歸墟水時,十萬桃林同時震顫。焦土中鑽出的不是嫩芽,而是一株琉璃桃樹。樹幹流淌著林河的金血,如同一幅流動的畫卷;根系纏繞著往世命牌,透著神秘的氣息;花蕊中蜷縮著熟睡的燼兒,宛如一幅靜謐的畫卷。燼兒的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彷彿在做著一個美好的夢。
阿顏的嘶吼自地底傳來,卻被桃香滌成嗚咽。蘇淺淺倚著琉璃樹刻碑,血珠順著碑文淌成新契:【以燼生香,不負山河】。
三年後的驚蟄夜,七貓鎮下了場金雨。雨滴如同金色的珍珠,紛紛揚揚地灑落,在地面上濺起一朵朵金色的水花。賣酒娘子撐著油紙傘,緩緩路過桃林。月光灑在桃林裡,琉璃樹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如夢似幻。桃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彷彿在訴說著一個美麗的故事。就在這時,賣酒娘子看到琉璃樹下浮著盞青銅燈,燈芯躍動的不是火焰,而是林河殘魂凝成的螢蟲,正繞著樹梢翻飛作畫。
畫中青衫少年拎著酒壺,笑容滿面,正在教孩童放紙鳶。孩童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手中的紙鳶在天空中自由飛翔。畫面溫馨而美好,彷彿時間都靜止了。傘面突然微沉,蘇淺淺的聲音自背後傳來:“醉仙釀埋在東數第七棵桃樹下。”
賣酒娘子轉身時,只瞥見玄色衣角沒入霧中。她懷著好奇的心情,掘開桃根處的土,見酒罈下壓著褪色紙鳶,翼面題著遒勁小篆:【天地為宴,燼骨作席,敬山河故人】。
琉璃樹忽然無風自動,十萬桃瓣凝成蜃樓。鎮民皆見雲海中浮著對身影——女子玄甲染血,英姿颯爽;青年青衫執卷,風度翩翩;中間蹦跳的孩童髮間彆著桃枝,活潑可愛。有老者顫聲低語:“那......那孩童腕間系的,可是往生鈴?”
鈴音蕩碎蜃樓時,東方既白。水晶碑舊址生出的新桃,終於結了第一枚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