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靖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道:“即便我不說,姑娘又豈會是不懂我。我說過的,我喜歡姑娘,希望姑娘可以做我的娘子,從我第一次見到姑娘,我就是這麼說的,可到如今,我卻沒能有一次與姑娘同遊畫舫的機會。”
縵綰輕咬朱唇,眼淚再次模糊了眼睛。
齊靖又緩緩道:“那幾日,我幾乎夜夜都會去姑娘的窗前,只求還能見姑娘一面,姑娘卻從不曾為我開一次窗。如今這個樣子,還有必要再見嗎?”
縵綰閉了閉眼,勾著唇角,道:“我當日不見你,只不過是希望你能放棄,能離開,能遠走。可是你沒有放棄,沒有離開,沒有遠走。我早該知道,你是一個固執的人。若是你會放棄,會離開,會遠走,你就不再是你,也不會有現在這個結果。”
“姑娘雖從不肯與我好好說一會話,卻是懂我的。”
“可我卻希望自己從不曾瞭解你。”漫綰定定的望著齊靖,悠悠道:“若是有機會,你想要活下去嗎?”
白落裳詫異的看向縵綰。
齊靖也很詫異,緊抿著唇。
縵綰追問:“若是有機會,你想要活下去嗎?”
嘆了一息,齊靖平靜道:“姑娘明知道答案,卻還要這樣問。”
得到他的回答,縵綰的臉上一白,暗自苦笑,“好,我知道了,但我想要再看看你,或許過了今天,再不能相見,若是現在不再多看看,我想我明日就可能再想不起你的臉。像我這樣的人,每天都會身不由己的去見一些人,記住一些臉,見得多了,記得多了,忘記的也就多了。”
齊靖默然的坐起身,面向著白落裳他們靠在草堆上,頭低埋著。
他的臉依然是奇黑的,幾乎與這裡黑暗的環境融為一體。
他一直垂著頭,不知道是因為怕見到光,還是怕見到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正在害怕,因為他的肩膀正打著顫。
縵綰定定的瞧著他,柔聲道:“抬起頭來,好嗎?”
齊靖沒有抬頭。
縵綰摸了摸鬢髮,笑道:“既然你不想抬頭看我,便不看吧。雖然我不可能一輩子記得住你的臉,但我知道,我的臉會被你記住一輩子。因為你再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忘記。”
說到這裡,縵綰忽然笑了一下,又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來不願意跟你說話,跟你獨處嗎?”
齊靖沒回答。
縵綰自問自答道:“因為我害怕,你知道我害怕什麼嗎?”
齊靖自然還是什麼也不肯說。
縵綰柔柔的看著沉默的人,笑道:“我怕你會跟別的人一樣。”
齊靖悶悶的說:“我跟別人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縵綰抿嘴道:“你看看,以前我根本不和你說話,你卻願意每天守著我,看著我,和我說話。如今我要和你說話了,你反倒是根本不願意看我,也不願意和我多說。你還敢說自己與別的人不同?”
齊靖緩緩合上眼睛,他儘管有千言萬語,此刻也是無話可說,這就是世人所說的,無奈。
縵綰深吸有口氣,再慢慢吐出,像是作了什麼決定似得,眼睛裡突然有了神采,“我救不了你,沒有人能救得了你,但你不會一個人去那個地方的。你若是死了,我就……”
齊靖霍然抬頭,盯著她,那披散的長頭髮中間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顯然是受過苦刑。儘管看起來十分虛弱,卻一點也沒有讓他剋制住自己的情緒,他像是突然有了活力,激動又氣憤地瞪著眼睛,難以置通道:“你就怎麼樣?”
縵綰咬著牙,低聲道:“我就死,跟你一塊兒死。”
齊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大眼睛,懊惱地恨不得逼著她把這句話收回去,“為什麼要死?你為什麼要死?”
縵綰調轉視線,眸光再次凝聚著齊靖,幽幽道:“我不能不死,因為你若死了,這個世上在沒有比你對我更好的人了。你知道的,像我們這樣的女子,總是最喜歡被人追著,被人捧著,一旦沒有了追捧,就會活不下去,就會生不如死。”
她始終直視著齊靖,連眼睛都沒有眨。她的眼睛很漂亮,如泉水一般清澈乾淨。而此時此刻,那雙清澈的泉水突然變成了沸騰的開水,燙得齊靖一下子逃開,不敢再看她。
“會有人比我更加對你好的人。”齊靖指著白落裳,急聲道:“這個人,我相信他一定比我更會保護你。”
縵綰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白落裳,苦笑道:“可他不會只屬於我,他會屬於許許多多的人。人總是貪心的,公子是一個貪心的人,我也是。”
縵綰神情平靜的說著,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而她的決心,白落裳早已經看出來了,所以白落裳沒有驚訝,只有心痛。
一個女子,要以多大的愛,才能甘願隨一個男人赴死。
縵綰的眼睛裡發著光,望著白落裳的眼睛,笑道:“對公子而言,一個人給的快樂,總不如一千個人、一萬個人給的快樂好,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