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放下仇恨困難重重,而重拾仇恨卻是一件這麼容易的事。
這一夜,我沒有再睡,即便我已經換上了乾淨的病服,病床上也鋪上了嶄新的床單。
再濃烈的消毒水味道,也無法消除這一屋子的屎尿味,如同這一份刻在我心裡的屈辱感。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一身狼狽地趴在地上,被沈曼踩住臉的那一瞬。
而那個時候,景盛恐怕正站在門外,如同一個旁觀者一樣,欣賞這一場好戲。
所以,我沒有看錯他,他永遠都不可能是張姨的消防員丈夫,那時候,他選擇放棄我,不過是因為我於他而言無足輕重。
自從我離開療養院後,我第一次這樣睜眼等待天明。
七點鐘的時候,張姨準時出現在病房,她可能是在路上聽說了什麼,看著我的眼神,顯得格外憐憫。
可是我現在,並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所以我沒有和她多說一個字。
我只是安靜地坐著,等著儲謙來,可直到日上三竿也不見他的身影。
我忽然想起昨天,我和他的不歡而散,他難道真的決定放棄我了?
也是,一個連自己都放棄自己的人,憑什麼要求別人繼續堅持呢?
我抬起頭,看著醫院白得有些瘮人的屋頂,終於有些明白,之前儲謙為什麼說我和韓敘一樣,是溫室裡的花朵。
我本以為,在經歷過五年前那個變故和長達三年半的非人折磨後,我已經強大了許多,可事實證明,我的內心依然脆弱得不堪一擊。
昨天的事情,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儲謙恐怕是一早就看穿了我的本質,才不想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吧。
我拿起手機,想要撥電話給儲謙,翻開通訊錄卻發現我根本就沒有他的號碼。
再一次,我發現了自己的無能,在這時候,除了求助,我居然想不到其他辦法,而最要命的是,我居然連求助都做不到。
張姨站在我邊上,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忽然止不住的笑:“張姨,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張姨本性純良,待人也向來寬容,可這一天,她卻堅定地對我說:“如果覺得屈辱,那就讓自己站起來,還回去。”
對,那就站起來,還回去。
就算沒有儲謙又怎麼樣,我還有我自己,復健也不是非要儲謙陪著才能進行。
我當機立斷,讓張姨去替我申請儀器,到了午後,那架龐然大物就搬進了我的病房。
在張姨的攙扶下,我顫顫巍巍地站了上去,儀器上有很多功能鍵,儘管搬它來的醫護人員對我做過細緻的介紹,我還是記不全,只知道最基本的幾個——啟動,調速,以及關閉。
我雙手撐在把手上,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學習走路。
我的右腿依然感覺到無力,可是隨著我學習走路時間的積累,漸漸的,我感覺到股部有股酸澀感,再然後,酸澀感變成了疼痛感,程度從輕微到劇烈。
我卻因此而感覺到高興至極,這是不是說明,我的自我復健起了作用?會疼總比感覺不到好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姨提醒我說已經夠久了,讓我下來休息一下,明天再繼續,可是我不願意,好不容易有了點感覺,怎麼可以就這麼停下?
我咬著牙,忍著手臂的痠痛和股部的劇痛,繼續走著。
病房裡明明打了空調,我卻汗如雨下,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疼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期間張姨又來勸過我幾次,可是我完全聽不進去,就像是著了魔一樣。
直到儲謙的一聲怒吼響徹雲霄:“夏小滿,你是不想要你的腿了嗎!!”
緊接著,儲謙也不管我的意願,直接把我從復健儀器上抱了下來。
把我在病床上安置好以後,儲謙又怒不可遏地朝著病房門口大喊:“都是死人嗎?!病人不知道怎麼合理復健,你們這群專職人員也都是吃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