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精幹的人馬,賓士在無邊無際的大平原上,帶起的黃塵,如長龍一般逶迤天際,更增加了這隊精悍騎兵赫赫聲勢。
領隊一騎,是個鐵甲壯漢,高大的身形裹在血紅的披風裡,如鷹隼一般的雙眼,現在佈滿了血絲,黑黝黝的一張臉,充滿了堅毅豪邁,鋼針一般的虯鬚胡亂的生長,上面已經掛滿了黃土,更顯其彪悍威猛。身後掌旗官,驕傲的舉著一杆大纛,火紅的旗面,月白的圓心,一個大大的賀字在漫天塵土裡迎風招展。
“將軍,將軍,咱們歇歇馬力吧,再跑下去,戰馬就吃不消要倒斃啦。”
這時候,一個緊隨其後的小校直著脖子,用嘶啞的聲音大聲請求著他的帶隊將軍。
“籲——”那位帶隊將軍聞聽,不情不願的勒住戰馬韁繩,那戰馬吃痛,前蹄躍起,仰首嘶鳴,而後轟然落地,在地上踢踏轉圈。
待戰馬停穩,馬上將軍轉過戰馬,面對身後一個個筋疲力盡,趴在馬背上氣喘吁吁的親兵小校,怒罵道:“就跑了這麼點路,一個個他孃的就成了軟腳蝦,難道我賀人龍手下就這麼不堪嗎?”
被一陣臭罵,大家已經習慣,於是依舊一個個趴在馬上不動。
“將軍,你可真的冤枉人啦。”那個剛剛開口請求的小校哭喪著臉爭辯道:“我們隨著您到這渭南各縣奔走,抽調各地衛所之兵,已經整整三月,這每一天日出日落東奔西走,哪裡有半點清閒?您的戰馬,那是萬中選一的寶馬良駒,看看我們這些,可都是普通的傢伙,怎麼能比?今天一個上午,就跑了兩個莊子,一個縣城,上下也有百里,再不休息,我們的戰馬就費啦。”
“就是,就是,將軍體恤,我們還好,戰馬的確吃不消啦。”
其他眾人一起哀求。
賀人龍雖然作戰兇猛,治軍嚴厲,但那只是戰場,平時,對待這些跟著自己多年,在邊地生死廝殺的兄弟,卻分外體恤,因此上,這些多年親兵在他面前說話也就沒有什麼顧及。
賀人龍看看眼前,一匹匹好像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的親兵戰馬,正如它們的主人說的那樣,三月下來,原本膘肥體壯的牲口,現在一個個瘦骨嶙峋,毛色乾枯。現在更是汗出如漿,四肢戰慄,堪堪就要倒斃。
再看看馬上一幫兄弟,都拿著愛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夥伴戰馬,對自己哀求連連。
戰馬對於戰士,那就是親兄弟,如此過度使用的確心疼,如果再這樣下去,這些上等戰馬就真的費了。
看看一群兄弟,再抬頭看看高高火熱的太陽,賀人龍無奈的嘆口氣,自己再是心急也不行啊。
左右看看,就在官道不遠,有一片巨大繁茂的樹林,還有一條小河在林邊流淌,卻是休息打尖的好所在。
於是,將手一招,對著親兵大聲道:“就依了你們這些懶蛋,就在那片樹林歇息打尖。”說完,自己先翻身下馬,拉起自己的老夥計走向那片樹林。
得到將軍許可,身後五十兄弟一起歡呼下馬,趕緊解開戰馬肚帶,在懷裡拿出棉布,慢慢的仔細的給戰馬擦汗,然後牽著韁繩,在河邊慢慢的溜達,即便那些戰馬渴的不行,努力的向清冽的小河伸著脖子也不放它們去喝水,這時候喝水,戰馬會炸肺的。
將戰馬的韁繩交給那個多嘴的小校,賀人龍艱難的走到一棵合抱的大樹下坐下,靠著樹幹閉上眼睛小憩。
賀人龍身體再好,但也架不住這三個月來不眠不休的奔波,身體疲勞更甚於親兵。親兵在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在大人辦公時候是可以交替休息的,而主官賀人龍卻要上下巡視,和那幫腌臢軍戶仔細探討詢問,鐵腕手段整頓,幾乎徹夜不眠。
為了圍剿闖賊,楊鶴費盡了心機在延川設伏,賀人龍也曾經拼死奮戰,但還是讓闖賊逃遁,賀人龍身受多傷,由於脾氣暴躁,人緣不好,被同僚推諉誣陷,將南面突圍請調增兵的錯誤,一股腦的兜在他的頭上。楊鶴也為推諉圍剿闖賊損兵折將的過錯,而上奏朝廷,拿他當了擋箭牌,治罪與他。
好在賀人龍出身萬曆武進士,有京中同年相助,同時對邊多有戰功,這才保住性命,但依舊被奪了官身爵位,從邊軍趕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