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小羅是三天後的事,當他站在門口向店裡望的時候,直覺告訴馮春喜他就是檸檬的主人。小羅的臉色很差,一看就是生了很嚴重的病,他的眼睛很黑很亮,一看就是乾淨的內心。
馮春喜沒有問小羅關於身體的問題,只和他聊檸檬。小羅告訴馮春喜,檸檬是他和媽媽在路邊撿到的小貓,已經陪伴他兩年了,他們是最要好的朋友。小羅每天放學都會第一時間完成作業,這樣就可以帶著檸檬到樓下玩。鄰居小朋友都很喜歡檸檬,小羅也因此交到了很多朋友。
現在小羅生病了,爸爸媽媽又要上班又要照顧他,有時候來不及照顧檸檬,它就經常從窗戶跑出來,好心的鄰居們看見了,就會給它一些食物。雖然爸爸媽媽騙小羅說他的病很快就會好,但是他已經大概偷聽到了。小羅的腦袋裡長了東西,已經沒法控制,手術失敗的話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小羅問馮春喜,是不是很會照顧植物?馮春喜說,照顧植物就是自己的工作。
小羅問馮春喜,照顧植物會不會很辛苦?馮春喜說,不會,照顧植物是一件幸福的事。
小羅說,爸爸媽媽已經很辛苦了,他不希望他們再被自己拖累。馮春喜說,不會,小羅不會變成植物,即使真的變成植物了,也只是暫時睡著,等到下一個春天到來,植物就會醒來,發芽。
小羅不信。馮春喜把前兩天剛剛扦插的一盆春之奇蹟拿給它看。這株多肉因為冬天的時候水澆多了,有些徒長。馮春喜就將葉片全部剝下來,枝幹剪斷,隨手放到一個小多肉盆裡重新扦插。
“這株花怎麼都斷了,是死掉了嗎?”小羅問。
“沒有死呀,只是生病了,暫時睡在花盆裡。”馮春喜微笑著解釋說。
“那他們還會再醒過來嗎?”
“只要照顧的好,這些葉片都會重新甦醒,然後茁壯成長呢!”馮春喜叮囑小羅,回家以後無需給花盆澆水,但需要少量光照,確保一定的光合作用。等到出現根系後可少量多次澆水,始終讓土壤保持溼潤狀態,並告訴他有不懂的隨時可以來找自己。
小羅很高興,他說他會照顧好這盆春之奇蹟,還說如果自己變成植物,也會好好睡覺,然後早點醒來。馮春喜答應他會好好照顧檸檬,等他好了再把檸檬帶回家。
下午,白雪和小羅的媽媽一起來到店裡,帶來檸檬的貓窩和貓糧等物品,檸檬不知道是被他們從家裡帶來的,還是在附近看見主人才跟來的,也一起跳進屋裡。小羅媽媽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長得很有幾分知性美,人看起來很憔悴。馮春喜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麼,只低頭幫忙拿東西。小羅媽媽和馮春喜叮囑了一些養貓的注意事項,然後對馮春喜說了聲謝謝就走了。
馮春喜沒有養貓的經歷,好在和檸檬已經熟識,不然可能要像剛當爸爸一樣手忙腳亂。白雪倒是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幫馮春喜一起給貓廁所裡鋪好貓砂,又給貓碗裡填好了食物和水。
“春喜哥,你害怕死嗎?”白雪突然問馮春喜這樣的話題,讓馮春喜有些意外。
“不怕,反正我也沒什麼牽掛的。”馮春喜答。
白雪不太滿意這個答案,狠捶了馮春喜前胸一下說:“混蛋,我不值得你牽掛嗎?檸檬現在是你的貓了,它不需要你牽掛嗎?”
的確,白雪是馮春喜童年記憶裡很重要的人,但是十多年沒聯絡了,她是不是值得馮春喜牽掛的人,馮春喜沒想過。至於檸檬,它暫時是真的需要馮春喜來照顧了吧。馮春喜想了想說:“如果我死了,這家花店和檸檬就拜託你吧。”
“那吳姨呢?她可只有你一個親兒子。”
“她早已經不要我和我爸了,我們之間沒有關係。”白雪提起那個馮春喜最不願提起的人,讓馮春喜有些不爽。
“沒關係?如果沒有吳姨拿出全部積蓄賠給人家,你以為你能這麼早出來嗎”
“我沒讓她拿,以後賺錢了我會還給她!”
關於賠償的事,沒有人跟馮春喜說過是那個人出的錢。但他的心裡隱約是猜的到的,春喜爸開園藝店的收入非常有限,怎麼可能拿的出那樣一大筆錢呢?馮春喜也知道她心裡一直是惦記自己的,只是一直不願接受罷了。自從她和春喜爸離婚,馮春喜就覺得是她拋棄了自己,一直怨恨她。
“我原諒她了!”白雪蹲在地上,撫摸正在撒嬌的檸檬,背對著馮春喜說。
“什麼?”馮春喜不解。
“雖然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成為母親,但也曾想象過如果孩子生下來,要怎麼樣去照顧他。後來孩子沒有了,我難過了好久。那時候媽媽過來照顧我,我能感受到她比我還要心疼,那時候我就決定原諒她了。”
“哦。”馮春喜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反正這是她的事。
自從家被搬來馮春喜這裡,檸檬也由原來的偶爾串門,正式的把店當成了自己家,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待在店裡。有了檸檬的加入,馮春喜也覺得園藝店更有家的氛圍。馮春喜工作的時候,它總是很懂事的在身邊陪著,要是來了女客戶或者小孩子,還會賤兮兮的主動給人家擼。有時它就蹲在門口,衝過路的人撒嬌,好幾次幫馮春喜招攬來了生意。
不過講真的,貓屎真的很臭。有次馮春喜因為犯懶,沒有及時給檸檬清理貓砂,這傢伙竟然在發財樹的盆裡解決,馮春喜感覺屋裡味道不對,開始還以為是廁所反味,後來才發現是從發財樹的根部傳出來的味道。馮春喜挖出貓屎後還是很臭,後來只好把整盆土全部倒掉,又對花盆和樹根徹底清洗。
白雪可能是放心不下檸檬,最近也會經常來店裡幫忙。有她在,可以彌補馮春喜嘴笨的缺陷,熱情歡樂的溝通方式,與客戶之間的關係更加融洽。在她的影響下,馮春喜也學著多一些微笑,即使對方一看就是單純來店裡閒逛,馮春喜也會很有耐心的介紹花卉的品種和養護要點。用白雪的話說,開花店的,每一個進門的都是花友,而不是客戶。花友就是要多交流養花的經驗和樂趣,而不能是建立在交易的前提上。
馮春喜覺得有些道理,想起春喜爸以前,就是總能不厭其煩的跟附近的老人講如何照顧綠植,還會把修剪掉的枝條免費送給他們。雖然園藝店的收益一般,但總還比當時很多上班的人要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