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括蒼板著小孩肉嘟嘟的臉,嚴肅道:“謹記阿孃教導。”
岑娘子摸了摸她倆的小臉,溫柔輕笑,又提了句,“今年的冬天也會很好過呢。”
不僅是竹筧,這屋子還有地爐。
不過,還是等冬日她們自己發現吧,想來會更高興。
自從知道有竹筧能引水以後,許是新奇的緣故,元娘接水灑掃都十分起勁,恨不能快快把木桶裡的水弄髒,然後倒了,再去尖口竹管那頭接水。
就連一慣沉穩不似七八歲小兒的陳括蒼也是。
他自覺是現代人,見過科技,知道人的生活可以多麼便捷,但從閉塞荒瘠的村子乍一到汴京,也不由得被古人的智慧所震驚。原來在千年前,繁華的汴京,人們就已經過得如此便利。
所謂竹筧,其實已近似現代自來水了。
有了竹筧流出的水後,幾人灑掃庭除快了許多。但這裡畢竟許久未住人,收拾起來不是那麼容易,不是簡單擦洗地板和門窗就能行的,屋頂橫樑上結了許多蛛網,不掃不像樣子。
元娘把蘆葦杆子編的掃帚倒著綁在長木棍上,主動請纓掃屋頂。
阿奶雖然能幹,但是畢竟上了年紀,一直仰頭不好,阿孃在收拾灶上的黑汙一時半會閒不得。
至於犀郎……
矮冬瓜!
還得是她。
元娘繼續方才被阿奶打斷的自我誇獎,果然,家裡就是得指望她。
年輕、靈活、好筋骨,正是掃橫樑蛛網的一把好手!
元娘,元娘,加把勁!
你是頂頂厲害的!!
鬥志有了,就是灰和網掉得多,元娘總是得掃頭髮掃得惱火,一氣之下把木桶往頭頂一戴,繼續幹活。
堂屋的頂才掃了半截呢,小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這回倒是沒有讓人害怕多想,因為對方一邊敲門,一邊自報家門。
“可有人在家,我是一旁徐家醫鋪的。”門外的聲音聽著是女子,卻並不孱弱,約莫應是三十許左右,聲音中氣足,但不像王婆婆那麼嚷嚷。
陳元娘看了眼在擦窗框的阿奶,見她點頭了,當即丟了掃帚,歡快跑去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個方臉的三十許的娘子,淺赭紅襟上衫,湖藍短褙子,頭梳包髻,插了好幾個珍珠簪子,連晃著的耳墜也鑲著珍珠。
她額間也點著一顆珍珠,這倒是不稀奇,因為汴京女子都愛珍珠妝容。
但只看她的首飾都嵌珍珠,想來喜好便是如此。
喜愛珍珠的這位方臉娘子,見著元娘當即露出一個爽利的笑,“好俊俏的小娘子,你家長輩呢?”
沒人不愛被誇,尤其對方誇得真心實意,元娘笑得更甜了,俏生生指著屋裡踩著矮凳擦窗框的王婆婆,“在那!”
王婆婆把擦完的布過水擰乾,粗紅的手甩開水珠,往腰上的圍裙布抹了抹,然後才笑盈盈的邊上前邊搭話,“您是徐家醫鋪的?說來慚愧,近些時日忙著搬家,前頭您家仗義相助,喊孩子帶話,我們不知省了多少貫錢,卻還沒上您家拜訪過。”
方臉娘子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都是鄰里,客氣什麼,往後少不得來往。”
方臉娘子頭朝後點了點,一個穿灰色粗布,手上拿著掃帚水桶的丫鬟站了上來,屈膝一拜,接著就主動開始悶聲打掃。
這估摸應是徐家的丫鬟,徐家在汴京幾代行醫,手底下有多餘的銀錢,去養兩三個丫鬟婆子也不稀奇。
雖說就住在旁邊,可徐家醫鋪連鋪子帶宅子可比陳元孃家大了兩三倍。
而方臉娘子的腰後也竄出一張圓臉,歪頭朝著陳元孃的方向看。兩個差不多大的小娘子隱秘地對視上,不自覺一道偷笑起來,心情皆好得很。
方臉娘子還在繼續說話,“我孃家姓惠,鄰里都喊我惠娘,不知您該如何稱謂?”
王婆婆是個豪爽的,直來直往道:“我孃家姓王,從前的住處,人人都喚我王婆婆。
“不怕您看輕,我夫家姓陳,但夫婿和獨子都早亡,留下一家子孤兒寡母……”
她提前把話說清了,也免得先頭親熱,往後知曉了覺得晦氣,又避如蛇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