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婆從後面拍了元孃的後腦勺,罵道:“清早吹什麼涼風,不怕頭疼。”
元娘摸著後腦勺,委屈巴巴的縮回腦袋,控訴道:“阿奶,你輕點,總打我要不聰明瞭。”
王婆婆白了她一眼,“你也沒聰明過。”
她說著,把一塊胡餅掰了一半扔給元娘,臉上的神情還是兇的,“吃點,還遠著呢。”
很快,元娘就知道還遠著呢是什麼意思。
三日後,在碼頭上,顛簸了三日,覺得自己骨頭架子都顛散了的元娘,終於得以下牛車。
她踩著平整的地,覺得腳下輕飄飄的。
終於終於,不必再坐牛車了,嗚嗚。
她想哭。
富戶的小娘子也不是那麼容易坐的,她再也不豔羨旁人能坐得起帶蓋頂的車了,坐久了,平頭車也罷,牛車也好,都是一般的折磨人。
像小孩般被叮囑站在原處不要與人走的元娘,看著阿奶和鄭鏢頭去採買坐船後要用的物件和吃食,旁邊除了阿孃跟弟弟,還有兩三個鏢師,他們正盯著搬貨的苦力把自家的東西搬上船,以免偷了漏了磕了。
在有些寒意的清晨,元娘緊了緊身上的褙子,而搬運貨物的苦力們卻只穿著露出胸腔的麻布短衫,下褲也鬆鬆垮垮只到腿邊,有厚繭的腳上穿著草鞋,似老牛一般彎腿前行。
他們緊實的肌肉沁出汗珠,麻木的朝前走,周圍雖熱鬧,可不曾瞥過一眼。
而碼頭邊緣,還有許多縴夫,他們的打扮差不多,肩上扛著繩子,踏著的步子帶著韻律,高喊著號子,一步一號往前緩慢推動。
元娘沒出過這麼遠的門,更未曾見過河,頂多是在家附近的溪流洗過衣裳,碼頭前的一切都叫她感到好奇。
除了許多穿梭在人流中埋頭苦幹的苦力、船工,還有很多小販在叫賣,有車擔浮鋪,頂上立著五六尺長的遮陽大傘,左右擺了許多矮木凳的,也有席地而坐,把商品擺在地上的,還有揹著擔架隨叫隨停的。
不僅是小販,也有許多車馬、轎子停下,走出行腳的商人、隨行的被僕婢遮擋的女眷,氣派又體面。
這裡人聲鼎沸,好生熱鬧,是陳元娘從未見過的景象。
她好奇地打量著一切,置身於喧鬧之中,歡快之外,還或多或少有些不適應。到底是鄉下出身的小娘子,她有點手足無措,不自覺湊近弟弟,牽起他的手,小聲道:“犀郎,你別怕,這兒很熱鬧呢。”
犀郎是陳括蒼的乳名,畢竟他剛出生時和瘦小的鼠兒一樣,王婆婆怕養不活,給取了個強壯的賤名。
陳括蒼扭頭向上看元娘,“嗯?”
他沒害怕呀。
但察覺到元娘有些微顫,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的手,他默默點頭,用身體緣故而稚聲稚氣的嗓音回道:“嗯,有阿姐在,我不怕。”
元娘聞言,露牙笑了,燦爛又明媚,還不自覺挺直胸脯,面色昂然。
她是阿姐呢,要保護弟弟,所以什麼都不怕!
不遠處,一個正心不在焉看僕人搬行李的少年郎恰好瞥見笑得正燦爛的元娘,他愣了愣,咦了一聲,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看書的好友,“那小娘子穿的一身舊衣,怎生長得好看。”
見好友兼表兄巍然不動,少年郎怒了,大聲道:“魏觀,你怎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