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他此刻想的便是自己抽走的那幾根木柴。
即便高高壘起的木柴牆看著依舊穩固,可只要有人氣急敗壞時踢上一腳出氣,便會轟然倒塌。死是不至於的,但總要吃點苦頭。
這也應該,不是麼?
他摸著袖中一支做工極為粗糙,底下插著兔毛的細竹管,靜靜地想著。
若只是去佔便宜,抽些木柴,那便不會倒,更不會傷人,可若是有些見不得人的目的,發現人去樓空,氣怒之下踢著洩火,闔該受些苦。
他鬆開了握住竹管的手,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隻簡陋的毛筆是他自己做的,每日趁著上山撿柴火的時候,對著沙土練字。他在現代學歷不低,但是不擅長毛筆字,也不瞭解繁體,勤加練習是為了某一日能顯於人前,讓人看見他值得傾注的一面。
就像縣裡那位私塾先生,他總是藉著賣菌子故意接近,留下些好印象,使得對方驚歎他的早慧。
如今去了汴京,那些準備便沒用了。
他要重新思量思量,在天下最繁華的都城,該如何謀劃。
萬事皆不能坐以待斃。
聰明人是這般想的,至於不聰明的人……
“大哥,我不認識路。”黑臉男人的手下駕著車,望著村裡頭的兩條岔路,迷茫不已。
“廢物!”黑臉男人用扯下來的布條捂住頭上不斷流血的傷口,氣得踹了手下一腳。
那矮個子的手下委屈不已,“前邊是孫五帶路的,他被丟在那,兄弟我也不識得路啊。嘶!”
矮個子手下說著,不斷撓手心,一副坐臥不安的模樣。
“怪了,這鄉下蟲蟻好生厲害,我手像是被蟄了,癢得撓心。”矮個子手下到底是忍不住,停了駕車的手,使勁撓起來。
黑臉男人氣惱不已,想罵人,可血氣翻湧,眼前一黑,話都說不出了。
倒是身旁一左一右的兩個手下感同身受,也跟著嘶叫撓手,渾身不得勁,“你也是?我也似乎也被咬了。”
他們用力抓撓,可越撓越癢,甚至蔓延到了手腕上,抓出淤紅瘢痕,甚至破皮出血。倒不是什麼大傷,可實在磨人,挖心撓肝般癢,甚至都顧不得受傷的黑臉男人,連他暈過去了都沒精力看上一眼。
他們受苦受難,癢得咒罵翻滾,而遙遠的馬車之內,陳元娘依偎在孃親懷裡,在睡夢中露出一個燦爛狡黠的笑容。
她夢見自己離開前在屋子裡到處塗的癢癢果,讓壞人受到了懲罰,癢得直哭嚎。
因為做了個甜美的夢,陳元娘醒來以後,心情依舊很好。她掀開草編簾子,入目是大片魚肚白的天,碩大的朝陽從山頭升起,風吹來是泛著溼意的涼,路邊野草墜滿露珠,嗅一嗅風,隱帶寒瓜味的草木香。
她彎起眉毛,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離家的第一日,阿奶阿孃弟弟都在身邊,雖然顛得屁股有些痛,但還是好心情佔了上風。
她想起了自己塗的那些癢癢果汁液,不知道是否真的像夢裡那樣懲罰了壞人,但也無關緊要了,這兩日徹底風乾,效用就不大了。況且,村子裡的人應該大多都曉得用草木灰一泡一洗便不癢了,應當不會誤傷人。
陳元娘雙手託著下巴,將車窗外的美景收入眼中,眼睛彎彎的。
這般愜意的時光,還不足半刻,就被無情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