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霽自問做官以來,沒什麼大志向,所求無非簡簡單單一句話——在其位謀其政,盡己所能做最多的事情。
梅峰不到四十就能做到一省總督,毫無疑問絕不是吃乾飯的,無論是權術還是能力他都是頂尖。作為徐承裕教
匯出來的弟子,他不敢說清清白白,至少是位為民著想的好官,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現下他能說出這番話,可見確實是將顧雲霽當做自己人,一心為他著想。
可對顧雲霽來說,要他愛惜自身他做得到,可要他從今往後在紹興府衙混日子,當個尸位素餐的木頭,他做不到。
見顧雲霽一直不說話,梅峰聲音發沉:「難道你希望從今往後都過這般驚險的日子,讓老師還有書華都為你擔驚受怕?」
一想到幾日前自己拖著狼狽疲憊的身軀回家,妻子見到他時眼眶通紅的樣子,顧雲霽一顆心都要揪起來了。
梅峰這話如刀子,正好刺進顧雲霽心窩裡,面對師兄的質問,他反駁的底氣霎時間洩得乾乾淨淨,悶悶道:「……我當然不希望。但師兄要我從今以後安安生生待在府衙哪都不去,我確實做不到。」
「我只能答應師兄,往後我會盡量聽你的話,愛惜自己的身體,愛惜自己的命,不去做危險的事情,更不會跟著邱將軍等武官跑去清剿倭寇。」
「儘量聽話」,就是不全聽,順著他心意的他就聽,不順著他心意的他就不聽。
一想到這會兒顧雲霽還在和自己玩文字遊戲,梅峰都快被氣笑了,卻又不能拿他怎麼樣,無奈地嘆出一口氣:「罷了罷了,你這麼大人了,自己有成算,我言盡於此,多的也管不了。」
顧雲霽仍是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道:「還有一事,要請師兄幫忙。我遇險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訴老師?反正我現在安然無恙,他老人家年紀大了,知道了平白為我憂心。」
「你還知道老師年紀大了,會為你憂心呢?」
梅峰白他一眼,沒好氣道:「那不僅是你老師,也是我老師,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要是真想讓老師放心,你就照顧好自己,莫要以身犯險。」
顧雲霽聽了這話更覺慚愧,只低頭沉默著。
他長這麼大,父母在身邊時極少,老師徐承裕承擔了他實際上的「父親」角色,對他在學業和為人處世方面進行無微不至的教導。然而徐承裕年紀大了,性子穩重很多,雖然平日裡不宣之於口,但實際上對他看哪哪滿意,少有紅臉厲色的時候。
如今唯有面前這位師兄梅峰,年長他十幾歲,因同是徐承裕教出來的,舉手投足透著老師的影子。顧雲霽對著他彷彿被「血脈壓制」了一般,難得有了一點犯了錯之後被家長教訓的感覺,縮著腦袋不敢反駁。
該說的也說完了,該罵的也罵完了,末了梅峰長舒一口氣,一巴掌不輕不重地拍在顧雲霽後背:「行了,不和你多說,老師雖然不知道,但書華可是知道,這些日子你多抽出時間陪她,莫要又過了時辰不回去,害得她提心吊膽。」
「再過段時間,朝廷派的都指揮使沈柏奕就要到了,他已經確定了要在紹興府駐紮,你和他打交道的時候注意些,不要太熱情,也不要失了禮節。」
顧雲霽吞吞口水,忍不住道:「……師兄,您不是讓我少和武官打交道嗎?」
梅峰一噎,火氣又竄了起來:「這會兒你知道聽我的話了?剛才怎麼不知道聽?我看你就是存心抬槓惹我生氣!都指揮使那能一樣嗎,這是我事先跟你交代過的……」
眼看自己一句話引得師兄炸毛,顧雲霽連忙隨口敷衍認幾句錯,隨後藉著回家的藉口腳底開溜,免得梅峰逮著他又是一頓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