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斯白依然瘦削,小身板兒穿了件黑色西裝,油頭鋥亮,手裡端著細長的高腳杯,一邊搖晃著,一邊朝江連橫緩步而來。
最近幾年,兩人曾經有過幾次合作,但多半都是小打小鬧的情報交換,不成氣候。
彼此間的聯絡,也全由“床下罌”和“無鳴鵑”代勞。
哈埠一別,兩人便始終沒再見面,今日見了,江連橫難免有些驚奇。
雖說近期奉天名流雲集,但聯合議會畢竟是國人內政。
範斯白既不是外交官,也不是銀行家,卻能在這種級別的宴會上現身,著實令人不解。
江連橫迎上前,照面就問:“範先生,沒想到你也來了,用的假名字吧,我可沒在宴會名單上看見你。”
範斯白點點頭,笑著說:“是假名字,但不是為了隱瞞江先生。”
“真能說笑話,這傢俱樂部雖然是我的生意,但我今晚只是個邊角料,你犯得著瞞我麼。”江連橫不以為意。
宴會名單由省府公署制定。
江家也不是吃乾飯的,倘若有人冒名頂替,自然早就查出來了。
更何況,今晚的會友俱樂部門口,還有張大帥的警衛團親兵篩查,萬不會有所疏漏。
既然假名字能出現在名單上,那便足以說明,範斯白就是受到了省府的邀請。
“只是不知道,範先生這次是以什麼身份來的?”
“記者。”
“實際呢?”江連橫追問。
範斯白回身掃視兩眼,旋即輕輕推著江連橫,將其帶到宴會廳的窗邊角落。
一個是省城密探顧問,一個是國際多面間諜。
雙方確認四下無人,隨即便將手中的高腳杯放在窗臺上。
範斯白壓低了聲音,神情警惕道:“江先生,實不相瞞,我們倆現在算是同僚。”
江連橫挑起眉毛,輕問:“老張請你當顧問了?”
“他給了我一個無法拒絕的報價。”範斯白的嘴角微微上揚,“平時,我可以跟吳大帥單線聯絡。”
“是因為黑吉兩省邊界叛軍的事兒麼?”
據江連橫目前所知的情況,關東叛軍,絕不僅僅是匪患那麼簡單。
叛匪的主力,其實是先前吉省孟督軍麾下被遣散的官兵。
隨後,這夥人又相繼招攬了綏芬河山林游擊隊,還有幾股綹子,共計數千兵馬,自封“討奉軍”,積極響應吳秀才倒張。
近來聽聞,叛軍已經沿中東鐵路,連破九站,兵鋒直指哈埠。
老張儘管明面上不緊不慢,卻也容不得叛軍繼續囂張下去。
不料,範斯白卻說:“那只是一方面,張大帥僱傭我,主要還是為了獲取國際情報。”
江連橫聞言,不由得壞笑兩聲,腆著臉問:“方便透露透露麼?”
“這已經不算什麼秘密了。”範斯白聳了聳肩,“大帥主要是為了打探北方的情報,今年秋天,紅毛應該會進攻海參崴。”
“他們這仗還沒打完呢?”
不怪江連橫粗陋寡聞,而是相比於幾年前,自從紅毛掌權以後,相關的戰事報道,已經很少見於報端了。
範斯白抿了口酒,再次警惕地環顧左右,這才接著說:
“北方內戰什麼時候結束,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中東路權歸屬問題。遠東想要回收路權,白毛不會答應,紅毛嘴上答應,但也絕不會免費。而且,東洋人也想趁機收買,這些才是最重要的情報。”
毋庸置疑,北滿鐵路作為連線歐洲的陸上通道,價值難以估量。
誰能搶下路權,就等於是躺著數錢。
江連橫聽了,不禁問:“那現在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