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昨兒個我仔細想過了,”老人家把眉頭褶了三道,“你要不願娶那就算了吧。我一想也是,你一禽獸,萬一害人家姑娘下個蛋,我可怎麼跟親家交代啊!”
“……”
“這樣吧,趕明兒我給你上菜市場找找,你喜歡啥樣的?”老爺子思考得異常認真,“鴿子?鵪鶉?水鴨?”
“……”
時隔三個時辰,小笨鳥再度摔門而出。
四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家雞一打團團轉,野雞不打也會飛。
小笨鳥顯然屬於前者。雖然摔門的氣勢那叫一個足,可隔了幾個時辰,終究是得回到那扇破舊的柴門前,輕輕地推門進去,張口喊一聲:“爹。”
趙老爺子靠著塌坐在地上喝酒。昂首一口酒,埋首一口煙。屋子裡一股子的怪味兒,老人家的面貌在白煙裡看不真切,可那一聲酒嗝兒卻打得山響。
白文不聲不響地走過去,開始收拾散落一地的酒罈子。那邊的老爺子忽然撇了撇嘴,出了聲:“笨鳥!跟我一老頭兒有什麼好混的?!有這閒工夫,你怎麼不去找你伴兒?!”
小笨鳥皺起了眉頭,總覺得“伴兒”這個詞,從老人家嘴裡出來,是說不出的怪異。在山上與爹住了五年,只見老人家孤獨慣了,也從沒聽說他想要個伴兒。
老爺子興許是喝高了,竟比平時還要話多,聽白文不吭聲,就罵罵咧咧起來。罵到最後,他忽然一把扯住小笨鳥的領子:
“笨鳥!你說!”
“嗯?”
“你說,這世上有沒有龍?!連你個鳥妖怪都有,肯定有龍的,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說著說著,老爺子忽然“嗚嗚”了起來。把酒罈子往地上猛得一砸,把頭埋進了膝蓋裡。
龍。
小笨鳥第一次從老爺子口中,聽到這個字。
老爺子向來都是中氣十足訓人的,從沒向今兒個這模樣,喝多了開始哭著鬧著要找龍。
原來,趙大缺原本並非是獵戶,而是身懷絕技的“屠龍”。
“屠龍”,顧名思義,以殺龍為己任。趙老爺子空學一身好本領,花了四十年的時間走遍名山大川,欲屠龍現鋒芒,卻從未尋得一條真龍。直到年過半百,老爺子終究鬱郁地收起了屠龍寶刀,自詡為“老瘋子”,藏身於山林當中,再不見人。
隱隱約約從老爺子的話裡拼湊出這些,小笨鳥忽然就想起,老爺子口中常常唸叨的那句“不中用”,指的究竟是什麼。
一生苦學,卻無處施為。半生尋龍,卻未曾見到一鱗半爪。
老爺子何曾甘心做一個平庸的獵戶?!只是,一生追求未有建樹,大半輩子卻如同追逐一場浮夢,難怪不中用,難怪羞於見人,難怪……隱居山野,孤孑一身。
白文把趙老爺子抬到榻上躺好,蓋上了被褥。望著老人家鬢邊花白,額前成川,小笨鳥忽然覺得,自己可以為老爺子做點什麼——
至少,他知道龍確實存在,並且所在何處。
洞庭湖。
龍乃聖獸,洞庭龍王豈會輕易露面?!白文在湖邊苦跪三日,求不得龍王一面。於是,小笨鳥不得已,只好改變戰術——
戰場殺敵,欲激敵軍出戰,往往採用“罵戰”的方式。
白文不擅言辭,還仍是硬著頭皮開了口,學著趙老頭兒的架勢,滿嘴的“老子”:“老……老子……”
罵了兩句,卻罵不下去了。小笨鳥畢竟不是這塊料,想了半晌,他立於湖邊,開始吹笛子。
跪了三天三夜,罵了半個時辰,吹笛吹到了七七四十九天。
悠遠的笛聲,在洞庭湖的水波上傳去老遠。好在小白文不是凡人,若是凡人,五十多天來的不吃不喝,早已不知餓死了幾次。可他卻還是吹,不停地吹笛,竭盡所能,想吹出最好聽的曲子,求得龍王一面。
縱使是成形的精怪,提著一口氣,吹了四十九天的笛子,白文也開始有些撐不住。頭昏眼花,四肢百骸都像是灌了醋似的。直到笛聲漸濁,喉頭開始發腥發甜,洞庭的湖水,突然有了動靜。
水自兩邊分,騰空飛起的龍王,以那雙金色的眼珠子,居高臨下地等著白文。
“龍王,咳……”白文剛說了一句,就不由地咳出一口血來。好半晌順過了氣,趕緊跪下,懇求道:“龍王殿下,求您和我去見我爹一面。”
龍王何許人也,憑小白鳥就能請得動,那他也枉稱“龍王”了。龍王不怒自威,淡淡地撂下三個字:“憑什麼?”
一句話,堵得小白文沒了言語。他不過是身無長物、道行不及五百年的小白鳥,他憑什麼請得動龍王?
思來想去,小笨鳥犯了難。直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能讓龍王滿意的理由。他低頭望望自個兒,默了半晌,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