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溫暖的情愫但凡萌生出一丁點,就如同堅冰之上的裂痕,再也藏不住了。
對於何漫舟一貫的性格,這麼長時間的接觸之下,白亦從早就瞭解了幾分。打從見面開始她就是一張小嘴叭叭叭講個不停,不論說些什麼總好像很有道理,哪怕沒有道理氣勢上也絕不會說,完全就應了那句理不直氣也壯。
偏偏她又是那麼嬌嗔可愛,就連在做宛如傳銷頭子一般給人洗腦的行徑時都帶著幾分特有的狡黠,讓人完全生不起氣來,沒來由會心軟三分,也樂意賣她一個面子。
原因無他,女孩子太討人喜歡了而已。
這些都是白亦從親身摸索出來的經驗,對何漫舟的諸多縱容也成為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他曾經最不樂意跟女孩子打交道,但凡能放在公事公辦的層面解決的問題,他也不願意摻雜任何一點私人感情。畢竟在白亦從看來,“感情”從某種角度來說,無非是影響判斷的東西。
他需要的是絕對冷靜,是殺伐果斷,是客觀與理性。不論是當年爺爺的委託,還是白家現如今的時局,或是遺王寶藏牽扯出來的秘密和陰謀,甚至於父親的突然離世和哥哥的無故意外......白家這些年頭遭遇的事情太引人深思了。
在解決白家的毒瘤之前,白亦從需要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正經事上,根本沒有資格考慮私人情感。理性如他,如果情感會成為他的牽絆,那他會在感情萌生之前,就把萌芽扼殺。
可是為什麼對待何漫舟的時候,就給出了例外呢?
白亦從也不止一次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女孩子的感情直接而純粹,她和白亦從不一樣,從沒有陷入泥沼之中,見到的都是事物好的一面。在何盛失蹤之前,她被保護的那麼好,像是不染纖塵的精靈,不沾染一點凡間的汙.濁與煙塵,所以才會帶著不經世事的純粹。
但白亦從是不一樣的,他是從陰影裡走出來的人。
正因為本不相信陽光,也就無所謂擁抱陽光。對他而言,終結漫長黑暗的從不是黎明破曉,而是更為寒冷的長夜。這世間有太多光明照不亮的東西,就如同僅依靠感情沒有辦法改變任何的亂像與強權。
弱肉強食,日復一日,也沒有什麼不同。
大抵是因為從小到大見過太多的離合悲歡,白亦從知曉人情冷暖背後的無奈與辛酸,見慣了爾虞我詐之中的算計與籌謀。在絕對的利益面前,即便是血脈親情都顯得不夠牢固,就如同古時所謂的“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放在白家也沒有什麼不同。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白亦從比誰都知道,人心不可信,感情是最靠不住的東西。所有的出路都是自己找到的,白家的局勢是他以鐵腕手段壓下來的,所有的對於現狀的維護和微乎其微的安全感都是靠他一點一點掙來的。
談感情......感情值幾個錢?
白亦從還記得,在白巖屍骨未寒的時候,作為親兄弟的白穆擺出瞭如何一副嘴臉。他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道貌岸然和虛偽做作,毫不留情地吃著人血饅.頭,即便那個人是他的親生哥哥,白穆也不吝於從中獲取自己最大的利益,哪裡有所謂的血脈親情可言。
再然後就是白語秋接管白家,可是卻在短短几年之內突遭意外。
對於白家內部的跌宕,圈子裡表面上都在感慨和遺憾,講什麼“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之類的場面話,越是身懷大能者越是難免幾分缺憾,可是背地裡也流傳了不少風言風語出來,那些旁觀者的諸多猜疑背後,無非是指向了白家的內亂。
這是外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白亦從怎麼可能不去懷疑。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巧合的事情呢,難不成還真是白家的家主之位是什麼詛咒嗎?
如果是父親的事情只是在白亦從的心底存下一個問號,那麼哥哥的意外則是把這樣的疑問徹底坐實。畢竟一切都僅僅用巧合來解釋,顯然過於荒謬了,尤其還有關於遺王寶藏那些隱.晦的指向和查不到頭緒的十二姽女,更是讓一切撲朔迷離。
直到這時候,白亦從不得不確認,白家內部確確實實出現了問題。
打從白穆知曉遺王寶藏的秘密,就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在背地裡做一些手腳,白亦從一直想去追查,這是為了白家,為了父親和哥哥,也為了不能讓遺王寶藏的秘密曝光,落入有心之人手裡,成為平地裡炸開的驚雷。
而在調查這些,一點點肅清白家,壓制住白穆的過程中,白亦從顯然消耗了太多的心血。那些猜測太讓人難受了,每多驗證了一點,他的心也就冷下來一點。直到那時候,他才漸漸認清了事實,抹除了心底深處的柔.軟與悲憫。
如果不是擁有足夠的實力,只會被人吃人的時局吞噬乾淨,到最後連渣滓都不剩。
這是他經歷了無數的殘酷與心寒,才終於摸索出來的道理。
大抵是經歷的太多,這些悲觀的念頭長此以往地刻在白亦從的心底,逐漸成為了他的行事準則,但是何漫舟的出現卻將這一切更改了。她是那麼熱烈,像是一簇燃燒著的煙火,四散的火光照亮了白亦從的黑夜,也帶來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可能。
許多改變都是在潛移默化之間改變的。
最初是樂意做出讓步,願意打破某些無傷大雅的規則,後來則是開始給予她特例和偏愛,下意識地交付出了關心與照顧,憐惜與保護。而這樣的行為到底是因為有何盛的那一層關係,還是僅僅因為他對何漫舟產生的特殊好感,白亦從已經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