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薇去找趙久福尋求答案,後者卻沒比她多知道多少“內幕”。
不過,趙久福“不經意”地透露了些許內宮如今的情況,止薇才知道,原來她出宮這一個月以來,宮裡頭的大權竟落到了太后手裡,很可能還被安王妃分去了大半。
止薇在慈寧宮裡見過這位守寡卻不甘寂寞的安王妃,還為她和太后說過一段書,她可沒忘記那天說完書後自己在海棠花口中打聽來的重要情報,更不會忘記皇帝陛下知道後的震怒。
止薇自認不算什麼絕頂聰明人,也沒有皇后、賢妃這些世家女子熟讀書卷,肚子裡那點墨水也僅限於入宮前學的那點基礎和入宮後零零碎碎自己看的幾本書罷了。
但她可以不自誇地說,她在宮裡待了八年有餘,比現在這批后妃入宮的時間都要長得多,看得人情冷暖、人心叵測也更多一點。
從舊主康太妃口中,止薇知道,太后不是那種甘心在後宮養老的女人,而是那種可以為了一個既定目標蟄伏十數年之久、心性堅韌的女人。
這位皇帝的生母、大齊最高貴的女人,如果跟她的兒子不是一條心,會出現什麼後果呢?
止薇很難理解,為什麼有人攀爬到了權力的最頂峰,卻還要汲汲營營,只為了將上山的路重走一遍。如果不是閒得慌,就是腦子可能有毛病。
要是尋常人家碰到這種事情,頂多也就背地裡罵一聲母親偏心,要是對方做得過分了,還能去打官司講理。
可皇家的事情哪有道理可講,輸贏勝敗就在生死之間,只有贏家才有權力“知道”並“告知”真相。
如果止薇沒猜錯的話,太后應該是想讓小安王做皇帝的儲君。
但,皇帝已經有了兩個公主、一個皇子,宮裡頭的大肚子孕婦還有兩個,顯然生育能力屬於正常範疇。按照這個速度生下去,二十年內應該不用愁繼承人的問題。
那麼,太后會放棄嗎?
從現在後宮的動靜來看,顯然不會。
皇長子雖然有了,可因為早產身體孱弱,能不能活到十歲都不一定,更別提繼位了,哪一個頭腦清醒的帝王都不會選這麼個病秧子做繼位之君。
“所以,這才是陛下躲到莊子上的原因嗎?”止薇腦子裡冷不丁冒出這個想法。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有道理,很可能陛下是看透了太后的佈局,心寒於母子離心,不願意面對現實,或者說,不願意母子相殘,故而遠遠地躲了出來,討個清淨。
止薇皺著眉頭,竟憂心忡忡地自言自語起來:“可是,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啊,萬一……”
“萬一什麼?”趙久福莫名其妙地問。
她嚇了一跳,連忙敷衍了過去。
下午在書房伺候時,止薇存了這點心事,就免不了有些心不在焉。
皇帝今天難得沒有帶摺子過來,只是優哉遊哉地看了半天書,又拆了幾封外頭送進來的密信,看完之後臉色就詭異了起來,還來回偷看了止薇好幾眼。
止薇一直沒有發現,由始至終都在考慮如何委婉得體地提醒陛下。
她當然不覺得自己比皇帝還聰明,想得到皇帝想不到的事,可她堅信“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也不希望哪一天宮裡頭真亂起來,前朝改天換日,龍椅上換個小娃娃來坐,屆時只怕國朝動盪,她們這些底下的奴婢、百姓都要跟著遭殃。
“啟稟陛下,奴婢懷疑太后娘娘想幹掉您換小安王上位”這種說法是絕對不可能被採納的,說不定還會被拉出去砍頭,罪名是非議皇室。
止薇只能猶豫著提起個話頭:“陛下,您還記得被您發配去西北充軍的那個羅章嗎?”
皇帝嗯了一聲,語調和眼尾同時上揚,顯然是詢問的姿態。
“咳,前兒個奴婢聽說,他似是立了什麼功,從軍奴成了軍官,如今也是一方猛將了呢。”
皇帝又嗯了一聲,視線落回書頁上,漫不經心道:“所以呢?”
止薇硬著頭皮說:“奴婢見識短淺,只是聽人說了這事,覺得靠軍功升官實在容易,所以感慨兩句罷了。”
皇帝再次抬頭,深深看她兩眼。
“你是在暗示,朕該給你兄長升官嗎?”
止薇忙辯解自己並無此意,這才在皇帝審度的眼神下,硬著頭皮、十分委婉地說起了自己的擔憂,還附贈了個標準的跪禮。
“奴婢並不想用惡意揣測他人,更不敢妄議貴人,只是因著陛下從前那些吩咐,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事情……要是奴婢哪裡說得不中聽了,還請陛下責罰……不過,奴婢的答案還是跟上次一樣的……”
皇帝靜靜地聽著,一直聽到最後這一句,才微微動容,蹙著眉頭問她:“什麼答案?”
止薇誠懇地說:“奴婢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所以,如果可以的話,還請陛下不要砍奴婢的頭,留奴婢再為陛下效命個一年半載。”
然後就可以放奴婢出宮了。她默默在心裡補上這麼一句。
靜默過後,皇帝轉過臉去,似乎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才咕噥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