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溼悶熱的叢林中,士兵們拖著疲倦的步伐淌水而過,隊伍中不時傳來手掌拍打甲冑的悶響,或是指甲在面板上抓撓的沙沙聲響,以及“蟲子真多”之類的抱怨。
這組編隊人不多,放眼望去不過二三十人,打頭的是個面有長疤的青年男子,雖然面有疲色、滿是塵土,但目光仍十分堅毅。
一個小兵瞄了眼男子領口處露出的瓷白,欣羨道:“副尉,您怎麼都不挨蚊子咬啊?身上也沒憋出個包什麼的……”
另一個小兵也插話:“就是說啊,副尉您這身皮子可比俺家婆娘的都還要白,還要嫩。俺也覺得奇怪,怎麼就不招蟲呢?嘿嘿,說實話,要不是您臉上這個……俺們都覺得您是哪家的貴公子呢,哪裡像是跟俺們這種大老粗混一塊的?”
被稱為副尉的男子沒好氣瞪了他們一眼:“要是日落前還找不到出去的路,你們就等著在這裡喂蟒蛇吧!就知道瞎扯淡!”
小兵撇了撇嘴:“昨晚又不是沒露營過,怕什麼?南越王孫都被咱們拿下了,還怕他幾條蛇蟲?”
說起十日前立下的這一功,士兵們七嘴八舌地加入了討論,氣氛漸漸活躍起來,士氣也沒方才低迷了。
副尉無奈搖頭,頓時沒了在這檔口跟他們討論口糧緊缺問題的心思。
鬧了好一會,眾人才安靜下來,照原計劃往前走。
日頭移到最高處時,他們也沒停下來歇息或進食,只悶頭一股腦往乾燥的高地走,終於在太陽下山前離開了那片霧氣瀰漫的密林。
隊伍最末的小兵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就聽得他們打頭的副尉官一個唿哨。
那是危險的預兆!
難道碰上南越軍隊了?
小兵好不容易克服逃跑的衝動,拔出刀劍,啊地一聲衝上前去,卻被面前那幾張五顏六色的怪臉直接嚇暈了過去。
鬼鬼鬼鬼鬼啊——
宋止戈棄筆從戎的訊息沒能讓病中的止薇感到任何慰藉。
即便皇帝告訴她,朝廷因著他那個新科貢士的名頭沒讓他去做最底層的小兵,給了他一個有正式品級的九品副尉官,而且,這位宋副尉不僅筆桿子厲害,打起仗來似乎也不錯,帶著手底下一幫大老粗居然把落單的南越王孫一行人給端了,立了大功,即將升官,止薇也高興不起來。
怎麼高興得起來呢?
戰場刀劍無眼,止薇從來都沒想到自小身子骨比自己弱的同胞兄長會有上戰場這一天!
再想到他棄筆從戎的原因,止薇就更為兄長惋惜不已。
“憂思過甚,不宜養病。”這是小陳太醫給她的斷語。
止薇只能強打精神,努力讓自己好起來。
冷靜下來,她就猜出了幾分皇帝的心思,約莫是拿著兄長的訊息當胡蘿蔔,想要哄自己這頭驢回去給他任勞任怨使喚呢。
初六,止薇就回到了崗位上。
毫不意外地接受了來自皇帝的嘲諷式歡迎後,她就聽說了賢妃主動交出宮權的事。
不過,後面的發展有點詭異。
據說皇后婉拒了賢妃的請求,又誇了賢妃好一通,兩人互相謙讓,那場面和睦友愛到不忍看。最後皇帝沒有辦法,只得欽點,讓皇后掌印、總攬大權,賢妃負責理事。
於是,七夕這夜的後宮女眷專屬小宴就名正言順成了皇后重掌宮權的首次亮相。
只可惜止薇無緣得見,皇帝沒有去湊熱鬧,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摺子堆裡奮戰。
在趙總管的示意下,乾德宮的宮女們放了一個晚上的假,由玉雪組織著在宮人所前面的小院裡玩起了穿針賽巧的遊戲,一片歡聲笑語。
因著幼年時母親的教導,再加上伺候康太妃那幾年時常給康太妃做衣衫,止薇女紅不錯。不然,上一回在浣衣局被華彩陷害,她也沒辦法逃過一劫。
但說來也怪,她會拈針繡花,可盆水浮針這件事她永遠學不會,一放一個沉。
倒是平時不愛拿針線的玉靈很擅長玩這個,見她窘迫,還好心教了她幾個小技巧,只可惜止薇還是沒學會,最後只能放棄。
兩人因為這件小事又親密了些許,就湊到一處曬著月光說話。
玉靈悄聲提起了後宮的宴會,語氣有點神秘:“娘娘們的這種小宴,陛下往年如果不是太忙,總是會抽空去熱鬧一番的,今年倒是轉了性子。說起來,陛下近來又有好些時日沒進過後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