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霍衍之過得渾渾噩噩又清醒無比,止薇則是天天都跟個驚弓之鳥似的。
那日被太后昏迷一事打斷的“欺君之罪”自白再也沒了後文,像是被主動提出的陛下本人忘了似的,但她不敢做這麼樂觀的估計。
她覺得,可能陛下只是太忙,沒功夫料理她,等忙完了這陣子她多半就要倒黴了。
在她焦灼不安的等待中,這一日終於來了。
先是蔫了吧唧的黃金松突然被人換成一盆精神抖擻的羅漢松,然後,皇帝下朝後就開始拔後者的針葉玩,臉上表情好似在神遊九天。
止薇進去換茶時,卻沒聽到唉聲嘆氣或是嗷嗷的痛叫,只有個蒼老的女音幽幽地在那裡自言自語。
“……也沒用!皇帝,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又何必這麼小氣呢?不是我不肯說,而是我也不清楚。我又不是神仙,我一個老婆子,她跟別人說的話我能記起七八成已經很好了……”
止薇看了眼“小氣”的皇帝,突然意識到,這盆羅漢松並非只是為了替換黃金松而來,說不定還知道什麼秘密,而在有選擇的前提下,她最不想聽的就是宮裡的秘密。
可現在退場還來得及嗎?她有點絕望地迎上皇帝茫然的眼神。
“啊,是你。”
霍衍之眼睛生得很大,圓圓的,做少年時很可愛,但長大成人後就顯得有些稚氣。幸而他生得高大威武,輪廓也偏冷硬,才顯得不那麼少年氣。
伺候了他這段時間,雖然沒打過太多照面,止薇卻也能分辨出來,這位皇帝陛下不高興時喜歡眯著眼看人,眉頭擰起來一高一低,雖然放在尋常人臉上有些滑稽,可換成他,沒人有這個膽子這麼想。
這會兒,他眼睛裡霧濛濛的,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霾,平日裡炯炯有神的雙眼此時竟有些像是剛出生的小馬溼漉漉的眼,格外可愛。
止薇被自己心底的比喻嚇了一跳,連忙垂下頭去,不敢再看。
“你在打聽你兄長的事,是吧?你們關係很好?”
止薇一聽,就知道對方什麼都知道了,只能安靜跪下回話。
“是的,奴婢有罪。”
霍衍之怪道:“你們關係好,這也算是罪?”
止薇比他更莫名其妙,卡殼了一下才解釋:“奴婢不該窺伺陛下的公文,以權謀私……”
“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和你兄長的事吧。”
止薇心裡的古怪已經到達巔峰,同時也略鬆了一口氣。
似乎,陛下好像不打算捅破那層怪力亂神的窗戶紙,讓她成為一個不會揭穿他秘密的死人呢!
有了這個念想,止薇的語氣也輕快了些,從兄妹二人幼時相處的細節裡撿了些能說的說了,然後,忍不住眼巴巴地抬頭看向今天這個特別好說話的皇帝。
她拿不準自己該不該問,問了會不會反而觸怒皇帝,可她有十拿九穩的把握,皇帝一定知道她哥哥為什麼沒去考試!
“陛下——”
“你想問殿試的事?”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前者震驚過後轉為驚喜,後者卻一臉懨懨。
止薇馬上知趣道:“奴婢只想知道家中是否出了大事,只是前兒託王公公沒能打聽到太多細節。至於殿試,那是朝廷政事,奴婢不敢妄言其他。”
霍衍之沉默了會,才說:“告訴你也無妨,跟前朝無關。”
止薇心中一喜,耳朵微微一動,幾乎要豎起來聽接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