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巷一角,蕭煌眉宇低垂著敲開了其中一所小院的門。
院子裡有些冷清,除了給他開門的小婢一人,就只有氤氳濃郁的藥味來迎接他。
“蕭探花來啦,快請進屋說話,公子見了您一定會高興的。”小婢輕快地衝他笑了笑,很爽朗地打量了他幾眼,眼中只有純粹的欣賞,並無扭捏之態。
蕭煌點點頭,道了句“有勞錦繡姑娘”,腳步卻有些遲疑。
錦繡便道:“夫人今日帶著美景那丫頭出去算賬啦,公子不必拘禮。”
蕭煌這才坦然邁開步子進了裡間,短短十幾步路還問了錦繡幾句宋止戈的恢復情況,再見著靠在塌上微笑著迎他的人,心裡生出一股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宋兄,這兩日可好些了?”
宋止戈點點頭:“不過是些皮肉傷罷了,大夫也說十天八天就能好轉了。”
他語氣沉穩,面上落落大方,似乎和前些日子那個陰鬱的形象截然不同了,這讓蕭煌心生安慰的同時更加心疼這位好友。
蕭煌見錦繡退下,便湊到床前,壓低聲音對好友說了今日在青雲茶樓偶然撞見的一幕和自己的猜測。
宋止戈習慣性地挑了挑右眉,牽扯得右臉上那條長長的、已經癒合結痂的傷疤更為恐怖,宛如一條大蜈蚣匍匐在良質美玉上,將後者原本的美感破壞殆盡。
“有人去茶樓打聽我?還以我的奴僕名義去的?”
蕭煌憂心道:“正是。那人打扮得普通,談吐卻滴水不漏,跟海生全然不是一路人,更不是咱們這種商人之家能調教出來的。我擔心,是安平侯那邊對你還不死心……”
“不,應該不是安平侯。這次他們出手毀了我的容貌,絕了我入朝為官的路,已經達到他們的目的了,沒必要多此一舉。”
宋止戈的語氣很穩,但作為好友,蕭煌還是嗅出了一點冷意。
思及前陣子他和宋止戈“偶遇”安平侯世子時發生的那起衝突,他現在仍不停後悔。若不是他蕭煌年輕氣盛,硬要和對方辨出個高下,也不會遭了對方的嫉恨,借“盜匪”之手來對付他們。
宋止戈是被他連累了,可那天晚上,他因為有事耽擱宿在了一個親戚府裡,去他那院子的“盜匪”只帶走了一些金銀,宋止戈卻為他的輕狂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這怎能不叫他羞慚負疚?
因為宋止戈出事,蕭煌殿試時心緒不穩,竟忘了臨行前師父的囑咐,不再偽裝出圓滑模樣,滿紙都是尖銳鋒利的憤世嫉俗之言,最後竟能摘得一甲三名實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可,他的悲痛和愧疚改變不了現實,他只能更加努力地投身入朝,不斷將自己磨礪成最鋒利的一把刀。屆時,安平侯羅家將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那又會是什麼人呢?你都被害得這樣了,難道還要陰魂不散地纏著你?”
蕭煌憂心忡忡道:“京兆尹多半得了安平侯的示意,你受傷的事都封鎖了起來,除了幾個左鄰右舍和交好的朋友,外頭幾乎不知道這件事,只是說那天晚上盜匪偷走了不少金銀。安平侯世子心胸狹小,其父亦是蛇蠍心腸,實在叫人氣憤不齒!”
宋止戈搖了搖頭,反過來安慰好友。
“你也不必焦心,說不定是我之前認識的什麼人呢?如今都這樣了,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倒是你,既然不回家,剛好趁這段時間跟留在京中的同科好好交際一番,對你今後總是有好處的。我聽說,你近來在看房舍了?如今你住在外頭還好,等有了自己的府宅,只怕那兒的門檻就要被媒婆們踏破了。”
說到最後,他嘴角甚至噙了一絲過往常見的調笑。
蕭煌瞪了他一眼:“別說我了,你現在到底什麼打算?難不成,真要回江南去繼承家業?什麼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我可不信你的野心就這麼點……”
宋止戈出了會神,正要開口,卻被進來奉茶的錦繡打斷,乾脆不開口了。
宮裡的止薇全然不知同胞兄長的遭遇,從王德喜那裡得了口信之後,便陷入了迷茫和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