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啊,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考慮親事了。前幾年為著給你爹、你祖父他們守孝,娘也就沒提這事。可前陣子一場大病,娘才意識到這個問題。要是娘哪天眼一閉走了,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呢?你弟妹幾個都還小,擔不起管家的擔子。娘思來想去,還是決意為你尋門親事。你出宮機會不多,這事更得抓緊。如今三月了,四五月相看,六月把親事定下來,最好年底就能過門……”
袁承泰一開始聽著還有點臉紅,可聽完袁母絮絮叨叨那一通,臉色忽然白了白。
他十分艱難地,第一次開口拒絕了母親。
“娘,大夫說了,您底子好,過了這個坎保準能長命百歲……再說了,我今年也才二十,男兒志在四方,此事還不急……”
原本打算一整個下午都耗在家裡當孝子的袁承泰滿頭大汗地從家裡逃出來,無意識地在街上閒逛著。
看到小商販賣的精巧玩意兒,什麼糖人、泥娃娃、首飾玩意,他腦海裡竟第一個蹦出來止薇的面容,並稀裡糊塗地就把東西給買了下來。
等東西揣進兜裡,他心裡又想罵自己,宮規本就嚴格,上回的事已經害了她一回,若是他真送了東西,這私相授受的罪名……
袁承泰搖搖頭,決定將先前那個孟浪而荒唐的念頭拋之腦後。
就在這時,身旁突然有馬車篤篤地跑過,是從城外來的。看車軲轆上沾的泥,很是風塵僕僕,多半是外地跑了遠路來的。
雖然馬車外表有些狼狽,但看得出來原本設計很有幾分雍容華貴,只是被連日趕路的塵土蓋去了應有的光芒。可奇怪的是,馬車前面的車伕生得高眉深目,膚色紅黑,跟中原人的模樣大相徑庭。
京城本土人士忍不住多看了眼,開始回憶最近是不是有哪國使臣要進京。
但他很快推翻了這個猜想,畢竟哪個國家都不可能就派一架馬車過來覲見皇帝,不說人數過少的問題,總還得帶些土特產啊禮物什麼的吧?若對方真是使臣,那也太寒磣了些。
“夫人小心!”
一聲輕呼讓他從胡思亂想中醒了過來,很快發現,方才匆匆而過的馬車竟不小心掀翻了一位婦人頭頂的帷帽。
馬車的主人似乎沒有發現這個小小的變故,故而也沒停下。那頂白色的帷帽卻被馬車四周的氣流掀翻,飛至半空後很快落下,不巧落到了袁承泰跟前。
他下意識就撿了起來,看向一旁皺著眉頭的兩個女子。
婦人身邊的小姑娘年約十三四歲,容貌姣好,一身水藍衣裙,材質卻低了她身邊的婦人一等。再結合她方才喊的那聲夫人,兩人的主僕關係也就理所當然地被推斷了出來。而且,從婦人的打扮、氣度來看,她的夫家應該家境不錯。
婦人看著年紀很輕,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五,雖有些清瘦,容色也有點蒼白,但神態中並無怯弱之意,突然遇到這樣的意外也沒有露出驚慌之色,只是朝馬車離去的方向不渝地看了兩眼。
但最讓袁承泰吃驚的是,這婦人居然生得和止薇姑娘有些相似,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這女子是止薇姑娘的姐姐?可,若是她姐姐能嫁得好,她又何苦要進宮做這份苦役呢?而且,王京似乎打聽過,說止薇姑娘是江南人士……應該不可能這麼巧吧?”
袁承泰還愣愣看著那年輕婦人發愣,手裡的帷帽卻被那穿水藍衣裙的姑娘一把搶了過去。
對方還氣呼呼地說:“你個登徒子,做什麼直直盯著我家夫人看?真是不知廉恥!”
袁承泰臉色瞬間爆紅,結結巴巴地為自己解釋,對方卻不聽,扭頭回到婦人身邊,快速抖了抖帷帽上沾惹的灰塵,又殷勤給婦人戴了上去。
“咳,這位夫人,在下並無惡意,方才只是……”
帷帽底下的夫人聲音很柔和:“無事,是我這丫頭性子急了些,公子不要和她計較便好。”
藍衣少女還不大服氣,扶著自家夫人走開時,還偷偷回頭瞪了袁承泰一眼。
袁承泰有些哭笑不得,摸了摸後腦勺,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長相上有所缺陷,以至於讓這素未謀面的小姑娘一眼就將自己認作不守禮的登徒子。
走了一段路,他見著從皇城方向過來的儀仗,遠遠認出了捧著黃絹的王德喜,又辨認了對方去往的方向後,袁承泰的心思又落到其他事上。
至於方才心中那點想法,已經從他心頭掠過,沒有留下更多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