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協會的先鋒軍到達了劇場外圍。之前他們避戰,是為了完成兵源的引渡,這關乎到全域性戰線。林天站起來,環顧四位神將說道:“協會再掙扎,大東也是我們的天下了。希望諸君勤勉,再退他一次。”四位神將朝林天抱拳道:“謹遵武王旨意。”各自收拾兵器,化為流光飛去。
徐百順指著我問道:“武王,這小子是個禍害,不能再留了。”林天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說:“你知道前幾天在泰山上的那件事麼?帝子見到郭遷兩眼都放光了。郭遷很可能成為我的一張保命牌。大東對協會的意義很大,這次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不能接受全大東一夜淪陷的事實,總得討個面子回去。我現在還沒有對付三大特級調查員的實力,只能用郭遷來牽制帝子了。”
“可是繼續這樣下去,郡主會不會······”徐百順皺了皺眉頭,他瞥了一眼林婕,那女孩兒正被小美扶著,靠在她的肩膀上抽泣著。
“順其自然,讓時間來解決一切。這張牌不會一直爛在我手裡,很快我就要把他打出去。”林天也裝作漫不經心地向後看了一眼,“你立即聯絡各地的魂士,實行全面管制,並宣佈在魂侯與魂士之間再新增一級魂伯,第一批魂伯就由你們的心腹擔任,每人帶七個。”
武王提拔魂伯,既幫助這幾位魂侯穩固了勢力,也等於進一步提高了他們在集團中的地位。徐百順大喜,稱讚武王英明過後便去吩咐此事。送走徐百順,林天又招呼那個陌生魂侯過來:“吳均,現在我們轉攻為守,臨時任命你為劇場防守戰都督,登上龍牙去指揮作戰吧。四位神將來自不同魂主,你代替我指揮一下,儘量減小損失。”被稱作吳均的魂侯也不說話,十分嚴肅地點一點頭,就向劇場另一側的龍牙走去了。一百多名魂士及他們的武將跟著他出戰,向劇場外圍分佈。
被打得站不起來的還有一個人,正是趙煜。李元霸一死,他麾下上千名武魂也失去了意義。我們都看到了,單一個神級馬超的武相都頂天立地,一槍搠倒我還好,若無我承受那一擊的壓力,怕是要給這劇場開一個偌大的口子。到時候大地崩裂,龍牙將緩緩合起,將劇場內趙煜的魂士們含在口中。趙煜比我聰明多了,他將魂士與武魂聚攏在自己處,深知打不過林天眾部,要和他講一講條件了。武王微笑著,先開口道:“趙煜,你看這裡,你朋友郭遷。”
話不是說給趙煜聽的。那些魂商出身的魂士們伸著脖子望了望林天腿後的我,都嚥了口唾沫。我郭遷登臨絕世,化身光,外形近於武聖,本來沒有失敗的道理。可他們分明看到我是怎麼被二神圍殺,叫馬超開啟武相,一擊搠倒了的。這些魂士與他們的武將雖然還站在這兒,但也少不了被一次次的地動波及。林天的聚魂法下眾人皆沐陰雨,精神與肉體飽受折磨,見到我這麼悽慘的模樣,心裡不免發顫。趙煜知道林天的用意,仰頭笑了笑,而後慢慢悠悠地對林天說:“郭遷這種下場,只怪他不聰明。武王覺得我是否是個聰明人呢?”
我聽到林天的磨牙聲。這聲音旁人聽不到,趙煜更聽不到。磨完牙,林天才衝趙煜笑道:“你太聰明,你的下場之會比他差,不能比他好。趙煜,你知道虎在山頭上為王,為什麼允許狐狸借他的威勢嗎?”
“我知道,因為虎管不過來,需要一個代理人,這個代理人不能像狗一樣不通世故,不能像狼一樣野心勃勃,最好就是狐狸。狐狸自以為可以透過小聰明牟取小利,但他永遠不會動搖虎的地位。”趙煜唇角的血都幹了。他自丟了那手絹後,便不在注意這些。
“其實爭天下用人之際,我還是喜歡狼與狗,因為他們有力。我不擔心忠誠的問題。只要我林天一日為虎,他們就是我永遠的奴僕。”
趙煜以為林天說隱語是在向他拋橄欖枝,故而不惜低聲下氣地承認自己是狐狸。可他沒想到林天不允許部下欺詐他,相反,他更能容忍有狼的存在,因為他霸道,他不在乎。這樣一來,等於是林天為趙煜判了死刑。
“老狐狸。”趙煜咧著嘴笑,一用力,又掙破了唇角,“你這麼狡猾,還敢自稱老虎。”
“打個比方而已。我當然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所以太光明的和太狡詐的都得死。”
“魚死網破嗎?老東西!”趙煜手中還有一副先前湊出的銀灰色底紋的畫卷,他攥著這卷軸應該很久了,那紙張上滿是褶皺。
林天哈哈大笑,這笑聲傳佈甚廣,顯得天空洞,地悶厚。他不必多說什麼,只需將自己最狂妄桀驁的姿態展示出來,給那一兩百殘餘的魂士看。他就這麼站在那兒舉著手,腿後邊兒是我郭遷。於是那影影綽綽的趙煜的隨從,回頭望了一眼,便爭先恐後地跑過來。林天拍拍手,這些魂士很自覺地列成隊伍,一列列地排到林天的後面。他們看趙煜的眼神,冷而漠,一如暴風雪後的,極地的永久冰川。
“你有什麼遺言,交代交代吧。躺著的這位一定會替你去辦——我們都知道郭遷仁義。”林天的語氣很是不屑,他在嘲笑我。仁義怎麼了?也就是我今天敗了罷了。我敗給你,只能證明我還不能代表正義,一點兒都不能!
趙煜將畫卷攥的更緊了,手心冒出的汗打溼了長頁。這傢伙怕死。我不是笑他,因為我自己也怕死,我只嫌他怕死怕得難看。他早知自己是搏命的人,現如今卻將那二個字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他輸不起麼?
張小美唱的戲太複雜,我到現在都沒理順,料趙煜亦如是。否則,他怎麼會在生命的最後關頭,用那樣疑惑的眼神看小美呢?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他布的局,本就是人家的一環。
武王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朝後面看兩眼,試這些新人的忠誠。那眼光如刀,架在每一個人的頸口上,這些人自然得站直了,卻被著刀含著脖子,不能正視前方。我躺在地上,也被餘光割到了。
“我趙煜認栽了。真可惜啊,如果我是郭遷,一定不會弄成這樣的。如果我有這種家世和力量,我一定能成為武帝的,我現在就成為了!”趙煜惡狠狠地拉開畫卷,把最後的陰氣抹入其中,滋潤那捲上彩墨的將軍去。將軍很快地凸出紙面,幾秒鐘功夫就威武地立在二人中間。沒有人再關心他的出處,他生活在什麼朝代,他在APP上價值幾何。逐利!逐利!何為最根本的利益?趙煜賭命之人,比一眾魂商都清楚這個道理。
活下去。
“你拖住他,我走!”趙煜衝大將抱一抱拳,當即轉身跳下石塊,羚羊一般在沙礫碎石間蹦跳著。大將的影子拖在高低不平,滿是裂痕的地面上,無奈且淒涼。他認得抹在畫卷上解放出他的陰氣,僅憑這一點恩德,他就要報效至死——不管陰氣的主人是出於何種目的,才將手扣上那畫卷的。
將軍魂火青白,手中一把長戟,刃如雙拼月。那戟橫掃過來,嚇得後頭百餘魂士彎腰閃躲,唯有林天一人巋然不動,神情傲然。
“劉鴻堅!”武王怒喝一聲,立即呼喚得那個戴假面具的男人殷勤跑來,“給我斬斷他與趙煜的聯絡,我納他入麾下!”
劉鴻堅笑了,這是他重得武王重用的開始。這項本事足夠他在林天座下安身立命。他側目斜視那將軍,心中有了譜,竟化為黑影躥到了將軍身後。林天很驕傲,向身後眾人解釋說這是劉侯的遁魂術,能用陰氣啟用經脈,獲得瞬間的爆發力。
“你們又想跟著劉侯的,一會兒就去找他,其餘的暫時在這兒等候分配。”林天差幾個人去尋一副擔架,繼續對眾人演說,“我和趙煜不一樣。在大東林家沒有退出這一說。從今天開始,你們唯一的出路就是為我賣名,不斷地向上爬,獲得我魂侯的分封,然後再爬,得到我的分封——我今為大東之主,特設立魂伯一級,勉勵諸位上進。”眾人都稱謝。
劉鴻堅伸手自將軍頸後一抹,有紫色霧氣升起,隨後將軍的瞳仁便放大了,變得空洞而冷漠。後頭的男人輕輕一推,將軍就要向前歪,被林天伸手扶住了。他們藉由流動的陰氣交流,林天以此向他陳述著自己的野心與實力。幾秒鐘過後,將軍的眼睛恢復了正常,武王的背後也自然地浮現出門戶。那是一道轉為他改變了形態的,空閒的將軍府。門戶頂上捧著一輪新月,通體幽蘭,灑下柔和的光輝。那洞府徐徐開啟,陰氣流轉,便將將軍吸了進去。林天回過頭,心滿意足地對我笑:“我林天想要誰,就可以得到誰。”我重傷而不能說話,否則我一定大聲喊出那虎君的名字。
趙煜就這麼逃走了,林天也不去管他,只對劉鴻堅說,那小子太獨,無論他以何種姿態歸來,都不會是大禍患。劉鴻堅恭敬地聽著,隨後便被林天拉過來,領取新的魂士。在我的另一側排佇列著的魂士們嘰嘰喳喳地小聲交流起來,林天沒有阻止,他希望敢跟著劉鴻堅的人大膽地去,不喜歡的,就分配到其他地方,這樣才好發揮他們的價值。共有二十幾人站出來,走到劉鴻堅跟前,不知如何表示,終於在某人的帶頭下跪了下去。
“不能跪我,只能跪武王。”劉鴻堅慌忙揪起那一個領頭的,把他的身子糾正到朝向林天的方向。林天高興極了,竟打掉劉鴻堅的手,親自扶起那人來:“我不需要跪拜和崇敬,我只在乎跟隨。你們只要不像這個作亂的傢伙一樣躺著就足夠了。”正好尋擔架的那幾人回來,四人個扯著一塊門板的一角。他們把我抬到這簡易的擔架上,就隨著林天指示,跟劉鴻堅走了。
劇院已經殘破不堪,無論四個人如何地小心,總避不開那些硌腳的石塊與隨時塌陷的地縫,走走顛顛,顛顛走走,震得我周身湧血,痛苦不跌。那劉鴻堅放慢腳步,退到隊伍中間挨著我,以餘光微察之。他不說話,我更無法說話,兩個人只有眼神交換。他不避著我的眼光,沒有絲毫的內疚。
“活著不錯了。”
這一句,他思忖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