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散的差不多了，我還是能喘一口粗氣。馬超大神形態一槍威力極大，幸好沒有直接洞穿我，而是將我點落進地中。生而為人，我還不具有超脫生死的境界，撿回一條命，還是相當欣喜的。
我的光熄滅了。在坑洞中我看到九顆光魂於我心口衝出，螢火蟲一般盤旋飛出去，很快即渺茫不可見——我恢復了人的形態了。
大地還在不斷地震顫，坑壁上不斷有沙土震落，幾乎要將我活埋。我的脊樑斷了，不能翻身更不能坐起來，只能呆呆地望著天空。這一小塊近似圓形的視窗好像一個熒屏，突然出現幾個畫面，突然又什麼都沒有隻有深邃的天空。這一小塊天空也有繁星點綴，已經很美了，不知江群在我父親眼裡看到的景色，比起來如何。
幾分鐘後，沙土停止向我身上落。我聽到悍將不甘的怒吼，重錘落地以及那重如小山的身子跪倒的聲音。他與我連戰二次，又被四位神級大將圍剿，能撐這幾分鐘已是奇蹟。實力的鴻溝，不，應該是天塹！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聽到坑洞的邊緣有女人在哭泣。我的視野受限，只能十分侷促地望見正上方的部分，見不著她的影。坑洞震顫起來，像是有一些人在上面走來走去，當中有一個還不停地踮著腳。噠、噠、噠·····這是戰靴的聲音，該是某位武將所留。他們在交談，女人的哭聲漸漸地隱沒了，聽不清楚。交談之間，這些人產生了一點兒分歧，聲音大了幾句，一會兒便低下去。我聽得出這聲音中的高低與尊卑，因為當中惟有一個聲音是沒有被反駁過的。這聲音極富磁性，有王者之威，即使透過坑洞的多次回傳也無大變。穿透力，他的聲音本就是穿透力極強的，大地不過學著他的口氣，讓耳畔的一塊岩石傳給我聽。
五分鐘後，馬超飛下來了。他已經恢復了原先的大小，肩膀還是少一塊，用陰氣幻化的祥雲遮擋著。五虎上將瞥了我一眼，用槍穿過我的衣服，將我挑起來，再帶著一起飛到坑外。剛一出來，我便被他甩槍丟在地上，剛剛麻木的身經受了觸動，又激烈地振盪起來。
“咳呃······”我連血都流不出多少，何況是汗，“馬······”
五個將軍圍著我，他們是馬超、斛律光、容貌無雙的神將、不知名的神將、子龍。最後一個不該是他。那對眼睛，不是為我蓋上被子，對我說“少喝點兒酒”的溫柔的眼睛；而是老範飲恨之時，冷漠傲慢的一對眼睛。
不。
我的子龍還是敗給了他，被他吞噬魂核所同化了。徐百順應該很開心吧，當初向林天要我的列級子龍不成，今天卻白得了良級的子龍，讓自己的趙雲戰將飛昇成神了。如此觀之，林天眾部雖折來護兒一將，但神級武將數目不變，仍具有壓倒性的實力。趙煜應該也沒想到，與省協會決戰之後的林天還能有如此實力，僅僅是折損了七大魂侯中的三個而已。他們還有五個神將，五個。
“流水的漢子，鐵打的郭遷。”徐百順鑽過將軍之間的縫隙，湊上來瞧了瞧，他想掰一下我，發覺我的脊樑斷了，咧開嘴笑道，“得虧你是高階魂主了，一般人受到這種傷早玩兒完了。要不是陰脈連著，你早涼了。”
馬超使槍尾點了點地，蹙眉道：“孟起消耗精力太多，要回武王將軍府中歇息片刻。”說完馬超便單手提著槍向後走，到林天那裡去。林天正在安慰蹲在地上哭泣的林婕，見大功臣過來，十分得意地笑了，當即招呼馬超回到將軍府中。他蹲下輕拍兩下林婕的背，便向這邊過來，高高在上俯視著我說：“郭遷，你的異變我的確沒有算到——如果省協會還能再重創我幾分，讓我再折一兩位神將的話，我可能真的要輸了。”
我躺在地上，說不出話。多少次的反抗無果，我終於被林天狠狠地拍翻在地，這一下斷了我的脊樑，讓我抬不起頭。
“現在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大概一兩年裡我時時想到這個問題。”武王狡黠一笑，單膝撐著蹲在我身邊。他一手搭在腿上，一隻手輕輕搭在我的腹部：“兩年以前，我佈局已定，回清縣去接林婕。可就在那樣一個父女重逢的溫柔美好的晚上，我看到了你，郭遷——我最愛的女兒哭泣，這讓我心生妒意——我一眼就看出你的資質平平，上限即八座將軍府，根本就是武魂大道上隨處可見的渣滓——我不會允許你奪走我女兒的心的。
“我同樣看出你體內有一位列級以上的，有非凡器量的名將。隔著你的皮囊，我看不出他是誰，於是我叫正在清縣狩獵的劉鴻堅來，叫他殺死你奪走你的武將。他給我報告說你與廉頗的羈絆無法斬斷，有研究的價值。我念他心疼兄弟，迫切想要鑽研武魂的道理，於是默許了你的存在。反正你與林婕不會再見了，不是麼？
“你聽我說，我帶著林婕再度回到清縣，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天選帝子的出現刺激到我，我竟也那些愚笨的傢伙一樣趨之若鶩。沒想到這一回來，你和林婕的孽緣又得以延續。那是她第一次獨自出任務，我讓唐堯暗中保護她。林婕不忍心對你下手，甘願令任務失敗，我就知道該唐堯出場了。他是我的好幫手，最喜歡幫我排憂解難，抹去所有不該出現的人。但我還是想不到，同為魂侯的唐堯也失敗了——他被一支來歷不明的金箭所阻，於是放過了你。天啊，郭遷，你到底是誰？你他媽到底是什麼來歷？緊接著我查到，你爸爸是郭將夜。
“我被利益衝昏了頭腦，以為利用你和林婕的關係就能說動那個榆木腦袋，讓我得到拘魂訣。我得到拘魂訣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救劉鴻堅的弟弟。對吧鴻堅，我再不救他，你就要造反了。”林天開玩笑似的望向劉鴻堅，直看得他臉紅。其實劉鴻堅的小動作林天不可能看不到，只是用人之際，佈局之端，他沒有說破。魂侯面色蒼白，神情黯淡：“可是郭將夜死了，郭遷也不知道拘魂訣。”
林天遺憾地搖搖頭，繼續俯身對我說：“郭遷，我的錯誤舉動讓林婕愛你愛得更深了。你們倆的感情乾柴烈火一樣升溫，正好你還是個劉萬山一樣的多情種，會寫幾句詩詞，會營造氛圍。我說我認了吧，你的確展現出許多令人吃驚的東西，包括腥紅陰氣避開我那一箭，還有罕世大將獄火廉頗，出身還是武魂大道最高的名門——就養著你吧。沒想到林婕告訴我，帝子青睞你甚至現在很喜歡你。你知道狄語思給你發的那條訊息是什麼嗎？”
他不說我都快忘了，再度被俘的時候，阿超奪去了我的手機，查收到語思的一條訊息。那訊息應直到今天都在我的手機螢幕上提示著，我卻見不到。是什麼呢，會是什麼呢？結合在泰山之上語思對我的態度，我的心一陣陣地揪痛：最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閒聊之類的話吧——也不要是“在嗎？”或“最近還好嗎？”這種會引人遐想的句子。
“我想你——堂堂二代帝子竟然說‘我想你’，了不得啊郭遷，你真有魔力竟然腳踏兩隻船，同時勾搭帝子和我林天的女兒。”林天嘿嘿一笑，“就是這三個字點燃了我的野心，讓我對計劃稍作更改，引入你這枚棋子，引入你和林婕在嶽城的愛情故事，以及龍牙劇場十年來最好看的戲。郭遷，直到剛剛我都想殺了你，你的眼神讓我難受，和你一張桌子吃飯，你看得我想吐！但是我的殺心現在恰恰消失了——你低頭了郭遷，你不能不承認你現在站不起來，你只能躺著看我，你的眼神也不再鋒利如刀。”
四位神將抱著胳膊，冷漠無聲地望著我。在他們眼裡，我就是一個沙場上極為常見的比較頑強計程車兵。到了處理俘虜的時刻，他們對我的憐憫不會勝過晚上要殺的豬。
“話說到這裡，該告訴你主題了。”武王咽口唾沫，潤了潤嗓子，“大拘魂訣、注射外用陰氣陽氣、人武共用魂核——這是三種讓人變成武魂的方法，各有優缺點，但無一例外都能賦予人強大的戰鬥力。我親眼看到郭將夜戰死；聽百順說了郭東山和範西湖的死狀；剛剛看你墜落下來，我明白，這三種方法都是有極限的，都不能超越真正強大的武魂——可是把三種方法結合起來會怎麼樣呢？一個擁有魂核的人，使用過大拘魂訣，然後向自己注射大量的陰氣與陽氣······”
我很痛苦，但我能聽明白林天話裡的意思。目前這世上，擁有武魂魂核的人只有我一個，有可能使用拘魂訣的人恐怕也只有我一個，知道如何注射陰氣與陽氣的人不多，我為當中的一個。我盡力擺給他那種令他難受的眼神，他只是笑，輕手拍拍我的臉，摸了摸我褪去美髯的下巴間殘存的燒焦的胡茬。
“正義公理都是狗屁，”他言簡意賅，“你媽在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