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牙劇場是露天的，先前我從未意識到這樣設計的妙處，以為只是迎合這一口龍牙的造型。因為我是光，所以天空有光出現，我也會發亮。林婕的手停下了，她看到那些汙血被光透過，分解逸散，陰氣都為淺亮的白色。我睜開眼睛，便見到天上一顆流星飛過，那麼大那麼耀眼，但是一閃而過。林婕也看到了那流星，眼睛裡波光粼粼，彷彿那流星拖著它的銀尾墜入那湖中去了。
“郭遷，我跟著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跟著你。我再也不會認不出你了。從此我的眼裡就只有你一個。”
“好······”
我真該死，李元霸這兩錘分明打醒了我。直到這一刻，都是有人守候著我的。就算她要為她的父親做事，就算劉萬山要的是我的拘魂訣，就算談博只希望我能適時替他擋刀，就算孫逸群不過秉公辦事······他們也幫助了我。是我郭遷慾望太深不能自拔，強求別人的無私，自己生性多疑。顧慮紛紜，即使成王又如何。
成神又如何。
我的胸腔撐開了，又可以令新鮮的空氣源源不斷地匯入，更新我的血液，讓我的肌肉有力。沒入肺部的肋骨也退回原位，雖然不能接上，但已不礙事。林婕的眼淚再一次啟用了我的陰脈，或者說強化了我郭遷自己的陰脈，從而催化我整合七位廉頗戰將的陰脈。原本稍有分離的陰氣此刻完全擰成一股，這才算達到了神級武將的水平，迅速支援著我的身體恢復。我變得枯瘦不少，甲片也都化為粉末回收進我的體內，重新變成我的生命之力，所以我的胸腔得以再次開啟。
劉萬山捧著兩幅黃色底紋的畫卷過來，說：“你吸收這些陰氣，接著就能穩住本源，處理掉致命傷。”我搖了搖頭。吸收不同魂武將的陰氣，這是有損良心與陰德的，我何德何能，消受人家修煉來的精華呢？王華為了恢復自身的陰氣從而滿足武將需要，做的出吞食黑煙陰氣的事，我做不出來。慾念到此為止吧。
子龍翻過隆起的地塊，跨越一道道深遠的溝壑過來。他展開最後一幅卷道：“主公，用這個吧。”
眾人都瞪大了眼睛望著這兒，看那畫上所繪的將軍模樣，除過獅鬃美髯，臉面不盡相同之外，哪一點不和我一樣。趙煜看得目瞪口呆，氣得再噴出一口血，慌忙地掏口袋卻再也掏不出一塊手帕來。倚靠在紫金色的沉重大門前的，是無雙殺神李元霸。悍將笑了笑，復以一口白牙對著我，道：“登臨絕世，痛快再戰過！我只求十個回合！”那一對大錘再度被高高掄起，上面嵌著的半球銅骨反照著燈光。我衝他喊道：“李元霸，把刀給我！”
李元霸知我要再戰，不由大喜，立馬跑到方才的大坑邊，拾起我的長刀來。悍將頓了一頓，見我還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也就收了力氣，輕將那刀擲過來。我蹬了幾下地面，使盡全身力氣站起來，顫顫巍巍地撿起我的長刀。
“你叫郭遷？”李元霸點點頭，“這名字不似我的霸氣，也配得上你英雄了。”
“李元霸，霸氣。”我舉刀稱讚。
“好。”他向中猛擊雙錘，對在一處，發出震撼天地的響聲，“用著錘擊你至死，是我李元霸最大的敬意。你快些把那個什麼卷子開啟，升入絕世吧！”
他吼聲如雷，尤其強調絕世兩個字，震得臺下面的人膽碎。
子龍應聲捧過來，我卻用刀背慢慢將他推開。這一卷，我要留給林天，甚至留給兩江武王成無府，我要給自己留一個空間。同化這最後一個廉頗，能否登臨絕世尚不一定，我還不需要賭。林婕的眼淚已經將我的傷痛洗去，甚至消解了我多年以來養成的自私自負心，自尊自大，自以為是。我的慾念本來深如海，而今她撈我出來，我渾身輕鬆，每一個細胞裡都充滿了力量，每一縷陰氣都經過複雜的編織再造，化為乳白色的光。
站不住腳，那就不用腳站。
我飛起來，背後生出一對光翼，這翼無骨，各有四把光劍支起，墜著無數光羽。我飛起來，這一翼張開能蔭兩米有餘，兩翼齊展，隱天蔽日。林婕鬆開我，望著自己的男人，振翼高飛而翼若垂天之雲。我一邊飛，一邊向下灑落著無數細小輕盈的光屑，真如趙煜所說，我是一根漂亮的羽毛麼。似乎他說的羽毛，我現在有的是。
當——
李元霸躍至我面前，手中兩柄重錘一齊砸下，正擊上我的刀來。平地我不如他，當空自然比他快，所以才能抵住這資金的雙錘。我們相持的一瞬，大氣裂成兩半，各成一個錐形，於兵刃相交之處對撞相侵。李元霸冷冷地咬著牙，雙臂青筋暴起，肌肉盤如虯龍。他的頸間胸前燃著金紅色的火焰，向後飄擺，也像一對流動的短翅。
“啊啊啊啊啊——”李元霸怒喝著，將全身力量貫入雙錘，瘋狂地向下壓。我的光刀能受如此重壓而不碎，真是罕世珍寶。背後的雙翼為我提供著向上的升力，但兵刃相交之際，我不能再扇動第二下。這氣勁萬不能卸。可是如此想持下去，我必定會再度敗下陣來，教李元霸砸釘子般楔入地中，再也拔不出來。
名級武將不比我們這些達到神級者，本身不能幻化武相，沒有我這麼絢爛的翅膀，也不會有來護兒那樣的血色流光。可身處名級的李元霸，愣是憑著一身蓋世的力氣掀翻了神明。他面目猙獰，他白牙如獠；鼻息那麼重，吐出皆金焰火。終於，我的虎口被震破，雙臂的筋骨劈里啪啦地折斷，再也頂不起刀來。
他的雙錘終於指向地面，甩落的是我，背生雙翼的神將。墜落的速度極快，在強大的風壓下我根本打不開翅膀，無法透過扇動氣流減輕落地的衝擊。李元霸的眼睛中有一絲舒爽，但更多的是不滿。我墜落於地砸出一個巨大的坑，他落到坑邊也踏出那麼相似的一個。他右手掄錘指著我，說：“你快把那畫開啟了！我要與絕世戰將鬥十個回合，不是長翅膀的你。”
“跨兩個等級和你打，我太丟臉。”我哈哈大笑。仰臥在坑中的我，看到漫天的羽毛飄飄搖搖，安靜地灑落。它們沒有變成陰氣化成光，就以這種美麗而優雅的姿態落到我身旁。它柔軟，就如林婕的手，掠過我的臉時，我有相同的感覺。
“算了。一會兒你先替我打敗林天的兩個神將，要是還覺得不夠，再讓他開啟吧。”沒想到趙煜走了過來，站到了悍將的身邊，“不是我不捨得殺他。你的精力不是無限的。”
悍將吸了一口氣，不過最終選擇了沉默，他俯視著躺在地上的我，道：“你先好好歇著，我等著你。”李元霸隨著趙煜，站到了一塊較高的地面上。大部分人望著他們，臉憋漲得通紅，其實是一種恨不得賭上全部身家與他大幹一場的心理，但見到李元霸如此剛猛，有心也要消。趙煜的手下們立刻開始行動，將那些魂商向劇場外面趕。不願意加入趙煜作為魂士的，就交出所有的武將，從後頭走，離這戰場遠遠的。三十分鐘後，趙煜便收編了約四百人，掌握數千武將，以劇場作為根據地佈置下防守。
這期間，林婕招呼著劉萬山談博以及張明鑫孫逸群過來，四人分別抬起我肢體的一端，將我抬到了後臺處。他們找來演員化妝用的凳子，拼到一處，湊成一個剛好能支撐我的方桌。我躺在上面，偏過頭向化妝鏡裡頭看，可惜光芒太過於刺眼，我無法直視那鏡子。林婕他們也一樣，支那兩位小調查員割來一塊紅色幕布，搭著鏡子垂下來，這才降低了房間的亮度。
劉萬山說：“你的魂與廉頗再相似，也不可能完全取代他，所以你的飛昇也是不徹底的，表面上達到神級，實際上也是名級的水準。如果廉頗還活著就好了。”
“廉頗一直活著，不然我也不會成功······咳······”我已經扛了李元霸三錘了，再強的恢復力也無際於事，能夠躺著說說話我也很知足了。林婕一直把手搭在我的手上，我收起翅膀，不令鋒利的光劍刮到她一點，但我也同樣無法用溫暖的羽毛裹住她。這是最大的遺憾。
後臺打掃的很乾淨，本來所有與戲劇有關的東西都搬到倉庫裡了，這兒只是儲存用以拍賣的武將的場所。小美把那幅極長的收錄著衛青的畫卷連車推了過來：“你的衛青武魂，名級。”這一刻我突然萌發了放出他令他與李元霸決一死戰的想法，但被林婕阻止了。她說我們應該帶著這些離開，逃到一個沒有任何紛爭的地方，過世外桃源一樣的生活。即使她將同她最愛的父親切斷一切聯絡，她也不後悔。
可是啊林婕，世上並沒有一個這樣的桃源。武魂的戰力，就是用於解決我們現世之人的紛爭的，武魂貿易的興起，不過是為這戰力標上價碼，為紛爭提供一個解決的價格。無論我們逃到何處，都逃不開它，甚至會成為它的主人——紛爭的製造者。我選擇成為武魂，選擇拿起這把刀，就是為了停止這一切。
“嗚哇——”
我再度吐血，烏黑的魂血冰冷，灑到我的羽毛上，卻絲毫不與其相染，徑直落於地面；可一旦觸及地面，這點魂血便化作嫋嫋的黑煙，逸散到空氣之中，隨後不能見。
“等。”我咬著牙，血從齒縫中流過，“林天馬上就會來。無論贏的是他和趙煜中的哪一個，我都會開啟最後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