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們聽到的傳言,無非就是趙漢兒所說的那些。
看著段會宗和他身後良家子們認真的模樣,任弘是開心又是好笑。
喜是因為,他的名聲在六郡確實很響亮,元霆西征時在涼州募兵,其中就有一個天水曲,其中不少良家子弟立功得賞,在天水做了官吏或買地為地主,這些人回鄉後自是將七戰七捷的西安侯吹上了天。
而這之後,西域更成了以當兵打仗為本業的六郡人掙功名的地方,當有傳言說朝中欲殺任弘,性子剛直的天水兒郎自是義憤填膺,認為是長安出了奸臣,一聽說任弘來到本縣,便齊刷刷跑來,要陪他武裝入京了。
倒不是他們對任弘的崇拜到了瘋狂的程度,任弘相信,大多數人當真是出於義憤。
當初李廣自刎于軍中,不但廣軍士大夫一軍皆哭。而六郡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也不論軍法如何,他們就是喜歡憑感情用事,認為李廣是冤死。
但同樣一家人,若是背叛了大漢試試看?當李陵降匈奴後,李氏名敗,而隴西天水之士皆以與李家人同郡為恥!
這就是六郡之風,愛憎分明,對事不對人,他們敬的是忠於大漢的功臣西安侯,恨的是身居朝中,無尺寸之功卻常常沮邊塞之功,拖關西將士後退的關東卿相文人。
好笑則是,這傳言居然影響如此之大,看來幕後定有黑手。而任弘又不可能帶上這群人,就算大將軍不欲對付他,但看到任弘鼓動地方豪傑武士隨他進京上訪,又豈會沒有想法?
這群衝動的良家子,留在地方上為自己撐著輿情就好。
於是任弘當場告訴良家子們……這是假新聞!
“此言謠言!乃是匈奴間諜所傳,為的就是離間大漢將相臣僚!”
他肅然道:“弘在此立誓,弘忠於大漢絕無私心,而朝中執政剛正不阿一心為國,弘無背國之心,執政亦無害弘之意。”
“所謂流丸止於甌臾,流言止於智者,還望諸位信我肺腑之言,勿要人云亦云!各自散去,靜觀其變,相信大漢絕不會虧待有功忠臣!“
段會宗與眾良家子面面相覷,正遲疑之際,外頭卻來了長安使者。
而這位使者一到,任弘就徹底放下心來了。
手持節杖抵達的,卻是楊惲,楊二郎先是驚詫於將驛置圍住的良家子。他們倒是聽任弘話,讓開一條道使楊惲進來,瞧眾人義憤填膺的模樣,楊子幼瞭然,大聲道:
“京中近來有不實謠言,中傷大臣,故天子與大將軍特遣我以五封置傳,來迎西安侯入朝。”
良家子們懵懂不知,但聽在置嗇夫和任弘這倆熟悉置所乘傳規矩的內行耳中,意義便截然不同了。
符合任弘身份的其實是“四封乘傳”,而“五封置傳”是傳乘中規格最高的,書五封之,對應四馬高足的軺車,規格比於諸侯王、三公。
如此高規格,又讓任弘信得過的楊惲來迎,大將軍也是察覺到了傳言之事,欲釋任弘之疑,這件事果然不是大將軍本意吧?
任弘稍稍安心,暗道:“嗨,大將軍真是太客氣了,人家明明是想匹馬入長安的。”
……
聽說任弘已入右扶風,坐的還是規格最高的“五封置傳”,比於諸侯王、三公時,霍禹面露不忿。
“任弘只是雜號將軍,卸任的二千石官吏,四封乘傳足以,何德何能,能用上如此高規格的車乘?父親還是太優待他了。”
作為大將軍的長子,霍禹容貌與霍光頗似,都是疏眉目,同款的矮個子,但生氣起來卻毫無霍光的陰冷,而是全都表露在臉上。
說起來,霍禹年紀也不大,卻已是堂堂“五官中郎將”,為三郎將之首,分統郎官,掌宿衛殿門,出充車騎。他也被霍氏認為天然便是大將軍的繼承者。
因而霍禹對任弘十分警惕,暗道:“父親屢屢予其機會,若是將出徵西域、烏孫的機會交給我,我如今起碼也有金賞之功,能靠自己的功勞封列侯,為九卿了……”
霍禹怪霍光寧可將重任交予外人,卻不給親兒子機會。
他卻是忘了,當年自己與張千秋隨範明友擊烏桓,霍禹被範明友優待,不予其到前線直接交戰,又樂得安全終日無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