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任弘步入堂中時,狼藉的杯盤已被撤下。
東西兩席的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他。
有徐奉德、夏丁卯、蘇延年的期許,有陳彭祖、奚充國的打量,有吳宗年的懷疑。
還有正面主座上,傅介子的審視!
迎著這些目光,任弘走到廳堂中央,一板一眼地朝傅介子作揖道:“懸泉置佐任弘,見過傅公,傅公讓任弘招待諸吏士,眼下眾人皆已飽食,正在傳舍小憩。”
“聽到音了,尤其是孫十萬的呼嚕聲,這廝倒下便能睡著。”
傅介子此言惹得使團眾人大笑,他又道:“非但招待吏士得當,這宴饗也安排得不錯,我聽說,不論是羊、雞、饢,這些新穎的吃法,都是你想出來的?”
任弘看了一眼東席的上司和長輩,說道:
“是我與徐嗇夫商議後,又由夏嗇夫親手所制,懸泉置的二三子,也賣了不少力。”
夏丁卯連忙道:“老朽無他才幹,全憑任弘指點。”
“和下吏也沒關係。”
緘默許久的徐奉德突然說話了,笑道:“敢告於傅公,全是任弘一人之策,這次接待,也是任弘在籌辦。”
任弘有些驚訝,夏丁卯當然會盡全力協助自己,但他沒想到,徐奉德讓功這麼徹底,心裡記下了老嗇夫的好。
吳宗年聞言道:“任弘,若真如徐嗇夫、夏嗇夫所言,我這些年經過的置所,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還從沒見過你這樣能幹的佐吏。”
“這只是下吏的本分事。”
任弘斂手道:“過去懸泉置地處偏僻,食材短缺,未能招待好貴客,常被督郵斥責,下吏身為懸泉置的一員,受嗇夫之命,協助東廚,自然是在其位謀其政,想著加以改善了,於是便有了這些吃法。”
吳宗年摸著鬍鬚道:“使雞司夜,令狸執鼠,使犬守戶,皆用其能。不過你如此全能,倒是將三者的活都做了。這麼幹練的佐吏,為何還沒升官呢?敦煌的功曹和督郵失察啊,難怪你投筆出言,不願再久事筆硯間。”
整個過程裡,傅介子沒有說太多話,只默默聽著,但任弘知道,他才是使團的主心骨,是影響自己仕途的人……
任弘遂道:“傅公,這些菜餚雖然好吃,但都是小道,滿足一時口腹之慾,於國事沒有大的裨益,唯獨有一樣例外!”
傅介子道:“你說的,莫非是這烤饢?”
“他看出來了?”
任弘微詫,立刻道:“不錯,這饢餅看似尋常,可事實上,卻事關兵家大事!關係到大漢在西域的未來!”
……
聽聞此言,吳宗年皺起眉來:“你這孺子,此物怎麼就和軍國大事扯上干係了?”
任弘道:“請副使聽弘細細道來,我聽聞,西域去中原絕遠,分南北道,出其北近胡,常有匈奴為寇,劫殺使者。出其南則乏水草。我聽說,孝武皇帝時,漢使數百人去往大宛等國,竟因為乏食,死者過半……”
吳宗年微微頷首,對這一點,剛結束出使的使節團深有體會。
沒辦法啊,西域太大了,地廣人稀,綠洲城邦之間,往往間隔數百里甚至千里!正所謂野雲萬里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很多地方不具備做飯條件,就只能用乾糧來充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