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難以收拾之際,從廣場死角悄然湧進許多玄黃衣衫、帶著面具的怪人,手中拿著一把刷亮的大鐮刀,模樣如老鼠成精般,古怪可怖。
眾神正自你推我搡,誰也沒顧及周圍的異動,和妶卻站在高臺上看得一清二楚,登時面如土色。這些玄黃衣衫之魔她曾在卜茲兇河見過一次,正是危戈不涅披拂的手下。
沉粼也意識到事態不妙,快步從人群中脫身。只見玄黃衣衫之人越來越多,另有四名長相絕美的白衣女子手執拂塵,從天而降,紛落死角,似為主人開道。
這陣勢和上次一模一樣!和妶和沉粼對望一言,一時間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他二人不止一次見識過披拂的手段,這魔頭素來辣手無情,今日不請自來,定是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
此時眾仙也停下了手上的傾軋,抬頭望著那四名絕塵飛落的女子。玄黃衣人很快將正殿團團包圍,一個缺口不留,泱泱六七百仙神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此次前來賀壽的諸神雖名位尊貴,卻多是修仙一輩的後生,不知披拂的厲害之處。當下有幾人大聲叫罵道:“何方神聖?在此故弄玄虛……”
話音未落,“嗖嗖”射出幾簇火苗,招搖著藍色的野火,直奔眾仙而去。那業火快如閃電,灼似雷擊,登時有幾人中了招,層層燎泡迅速蔓延全身,連呻吟都叫不出一聲便直挺挺地化成了灰。
這下馬威勁頭十足,眾仙哀嚎之聲四起,無頭蒼蠅般亂竄亂躲,方才的氣勢洶洶的雄姿霎時間土崩瓦解。
和妶知道這是披拂拿手的招數,雖手心捏了一把汗,卻也是乾著急無計可施。紫薇星君等人更是目瞪口呆,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
不到須臾間已有五六十人喪命當場,白花花的骷髏噗嚕嚕地化作滿地焦土,落在地上,鋪成一條燙灰的地毯。其餘眾仙也多多少少受了傷,病懨懨地蜷縮在角落裡,不敢再輕易吱聲。廣場中央的地方被排空,那四名清冷的女子分立於死角,清風徐徐,正殿大開,迎接他們主人的降臨。
果見披拂一身紫衣,攜著宓凝緩緩走來。眾仙不錯眼珠地盯著眼前這兩位不速之客,和妶也覺膽戰心寒,上次在詔河與他交手尚有泓一助陣,今日眾神泱泱盡是烏合之眾,且對方又帶了這麼多的人馬,難道只有束手待斃一條路了?
披拂領著女子,毫不留情地踏在滿地屍骨之上,眼神縹緲,越過神情呆滯的眾仙,直直盯向沉粼,“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不想沉粼只冷冷笑了一聲,這一聲笑得沒有一絲感情,在寂靜的廣場上回蕩良久。
披拂眉頭一皺,蜻蜓點水般吻了吻宓凝的手背,“看來你們過得太舒坦了。今日,本座便來添添堵。”
眾仙懵懂又恐懼,不知此時是該插話還是逃跑。轉眼一看那些玄黃人把廣場裡三層外三層地團團包圍,任何人只要是稍有異動便會立即被射殺。
和妶冷眼瞧著披拂自從把宓凝收在手中,那種邪魅狂狷的氣質倒是褪了不少。想來這個女人便是他的弱點所在,一會兒若是真動起手來,或許可以利用宓凝拼死一戰。
沉粼撥開身前衛兵,拉起和妶,走到披拂跟前四人對峙,“沒想到。堂堂危戈不涅的僱主也會受人所迫,甘為旁人傀儡走狗在所不惜。披拂,你可真是活得越來越光彩了。”
和妶知道他在暗喻對方扮成寺主、在匣子窨替零九六殺死四人的事。披拂身後那四名護法女聞言一怒,手指猛抬便要朝沉粼招呼過來。
不想披拂淡淡揮了揮手,“本座行事坦蕩,做過的事情也絕無反悔。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本座也不能免俗。零九六的善惡與本座無關,只要他能叫本座的美人復活,當牛做馬又有何妨?”
和妶未曾料到披拂還是個情種,可說話之時,宓凝猶如一尊蠟像般靜立,沉靜的臉上竟沒有一絲波動。
沉粼反唇問道:“你一定要與他狼狽為奸嗎?”
宓凝不屑地甩了沉粼一眼,隨即不耐煩似地看向披拂。後者敏銳地感到美人的目光,陰森森地笑了一笑,“你覺得呢?若是本座將您身邊這位如花似玉的和妶姑娘橫刀奪去,你又待怎樣?”
說罷用權杖輕挑和妶下巴,一臉玩味的神色。和妶見他陡然提起自己,剛要開口,見沉粼目光陡然陰鷙起來,一把格開對方之權杖,“妄想。”
和妶正色道:“僱主大人,上清與危戈不涅的恩怨早已在五百年前了結。今日壽宴之上橫加刁難,是也想趁火打劫嗎?”
“不錯。”披拂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太子樓澈死在了噩巔,你們這些上清忠誠的子民,是不是也該去陪葬?”
他這話出口雖輕,卻如一記驚雷般在人群裡炸開了花。然披拂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並未給他們喘息的時間,“本座今日前來,就是要你們去陪葬的。”
眾仙聞言俱是歇斯底里,一片爛粥般地攪成一團。和妶暗叫不好,她原知披拂素愛殺戮,今日更這般大張旗鼓地進攻上清,招搖過市,想必也是算準了帝后不在上清的緣故。
轉頭看向沉粼,絕知他即便有能力自保,也決計護不了這幾百號的仙神。這魔頭心思難測,如今上清勢孤力薄,若這魔頭真趁火打劫、毀了上清,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沉粼攔在他身前,“你要做什麼?”
披拂再不多說一字,伸手給了沉粼一記重擊。下一刻臨於當空,權杖揮舞,黑芒吞吐,霎時間化作一條黑蛇,滋溜滋溜地往眾仙這邊飛快躥了過來。
眾仙大驚之下紛紛拔劍砍蛇,可那黑蛇當真動若閃電,只一抹影疾刮而過,眾仙便一個一個地跪下來,肩胛骨處如那鐵烙肌髓一般痛得鑽心。
人群叫苦不迭,上清的紫薇星君、木客、醒復、沉粼、和妶,冥荒的怙惡、怙劫、怙難、陵隅鬼王、老僵王,還有緬巫的烏圖長老、蓬萊的華茂門長、蒼梧的獻海神尼、北海的弘博老僧……在場諸神無一倖免被受到黑蛇的咬噬,糾打在一團,齜牙咧嘴。
可這遠遠不是最可怕的。但凡被黑蛇咬過的地方鮮血狂噴,冰涼徹骨,前後心筋裂骨折,隱隱穿出一根細細的黑線。這條黑線前後貫串六百多人的肩胛筋骨,眾仙猶如項鍊上的珠子,稍有動彈,便會遭受剝膚之痛。
“啊——是,是琵琶骨!”
披拂收了那條黑線在手,輕輕一捻,立即隱去,可那般刀割血肉的滋味不曾減輕絲毫。
和妶冷汗如潮,銀牙緊咬,扶著沉粼不住顫抖。穿琵琶骨的酷刑她也曾聽說過,也見旁人用過,卻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只是方才那條黑蛇何等怪異,被那東西穿身而過又豈是普通的刑罰可比?尋常的穿骨刑罰尚廢人功力,致人殘廢,被這魔頭的邪物穿了琵琶骨又待受怎樣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