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興郡少府史丁昕川,走馬上任,執掌凌源縣。
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依照《漢律》,縣一級行政長官的任免權,在州牧。
在華興郡,就算傻子都知道,丁昕川是郡守應知的人,不,應該說,丁昕川不是曲州牧江鋒的人,至於是不是應知的人,誰也說不清楚。
而對於江鋒和應知的關係,明眼人一看既懂,應知去年做掉了江家的左膀右臂凌源劉氏,使江家的實力無法觸及華興郡,這對於江鋒和江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損失,江鋒和應知的關係,從那時起,已經從隸屬關係變成了敵對關係。
按理來說,以江鋒睚眥必報的性格,縱使劉興身死,江峰也會重新再找一個心腹安插在凌源縣縣長的位置上,用以鉗制應知。
可是,劉興死後,江峰並沒有插手凌源縣縣長的人選敲定,而是直接放權給了郡守應知,足可見,在劉權生和應知的雙重努力下,江家的勢力,已經徹底退出了曲州最北的華興郡,並且,江家也不打算再回來。
說完了江鋒,便要道一道應知的心思。
丁昕川和曹治,都算得上應知的得意門生,兩人一個聰慧機巧,一個剛決果斷,可謂各有千秋。
前年,應知巧借江瑞生屠村事件,從劉興處虎口奪食,為曹治爭得了凌源縣尉一職,劉氏一族覆滅後,幾乎所有的華興郡百姓,都認為曹治將會是下一任凌源縣長。
就在眾人認為曹治好事將近時,劇情卻發生了驚天逆轉。
一向不顯山不露水、只會在應知身邊笑呵呵煮茶的丁昕川,從幕後走上了臺前,執掌華興諸縣中最為重要的凌源縣,讓人大跌眼鏡。
不過,曉得內情的人稍一分析,便會由衷佩服應知是個極心無二慮之人。
曹治性格剛烈,行如烈火燎原,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對世族更是嫉惡如仇,能嚴則嚴,凌源劉氏雖然覆滅,但其殘餘勢力仍然遍佈華興,若讓曹治在此時接管凌源縣,必有一番血腥鎮壓,一旦見血,必會引起動盪,一旦動盪,便可能給虎視眈眈的江鋒以機會和藉口,讓江氏一族捲土重來。
丁昕川則不同,他性格柔順如水,雖然是個笑面郎君,但正事兒從不耽擱,把他安排在過渡時期,最是合適啦。
丁昕川深知應知心思,他執掌凌源大權後,以最快的速度將收繳的劉氏田產歸整入冊,一番籌謀商討,在春耕之前,親自帶領郡兵官吏訪遍山村,依照平田之法和均田之要,為十五歲以上中男和丁男,每人受口分田四十畝,老男、殘疾受口分田三十畝,寡妻妾受口分田十五畝,有罪之人不受田,整個華興郡無比沸騰、朝氣蓬勃。
特別是凌源劉氏的黨羽殘餘,丁昕川法外開恩,經過精密計算,特准他們在平田之法的基礎之上,每人額外多領三畝薄田,如此一來,小家族基本沒有被官府收回田地,一些中等世族,雖有損失,但亦不大。
丁昕川施政,潤物細無聲,將所有的矛盾,消弭在了利益之中。
等到三五年後,人心思定,權力收攏,屆時,收回這些中小世族今日多領取的土地,還不是易如反掌?
......
今夜,華興大地忽降急雨,窗外雷鳴陣陣,無邊雨幕瀟瀟落下。
劉權生與應知坐在子歸學堂小門口的臺階上,簷下賞景,聽雨煮茶。
兩人中間,小小的泥爐熱氣蒸騰,咕嘟咕嘟的水汽裹挾著野山茶的蔥鬱清香,飄散蕩漾,映襯的兩人如同世外高人一般。
一口清茶入喉,應知渾身舒坦,見他歪在木質臺階上,低頭看著已經漸漸積水的庭院,笑道,“劉權生啊劉權生,沒想到,陛下送給我的這枚暗子,居然會是你。哈哈哈哈!”
劉權生同樣歪在臺階之上,聽罷,他為兩人中間的茶爐續火添水,慵懶笑道,“應知啊應知,怎麼?今夜茶不醉人人自醉,你居然說起了糊塗話!”
應知猛然驚覺,瞬間背透冷汗,對劉權生哈哈笑道,“你看看你看看,上了歲數的人,精力不夠旺盛,白天操勞一日,晚上就愛順口說胡話。你劉權生可不是我應知的暗子,是陛下的,是陛下的!哈哈!”
“江湖人最討厭廟堂之處,或許便是處處謹慎、時時小心了吧!迎客要分尊卑,喝酒要分先後,落座要分主次,就連說話,都要三思而後行。”
劉權生雙眼迷離,俯視雨珠在積水的庭院中歡快奏樂,抿嘴道,“不過,應大人,您方才這句話,可就有些看扁我劉權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