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見他並未動真怒,稍放下心來,但還是歉然道:“終究還是瞞了你,抱歉。”
共工默然端詳了他一會,終是嘆了口氣,道:“若要遷怒,她早已遭天譴了。”
蚩尤神色一黯,悻悻坐了下來,頓足道:“當初強取相思蠱,便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可不管怎樣,害你失了困靈索,讓饕餮給逃了!我,我真的,我……”蚩尤再說不下去,每念及此,他都是愧疚難當!他知共工有意放過了女巫戚,放過了九黎,當初共工隱瞞真相,攬下了一切罪責,最終失了水正之位,這份恩情,自己便是肝腦塗地也不為過,可不管怎樣,他還是因對女巫戚的那份私心,不慎毀了兄弟前程,傷了兄弟情義!
卻見共工擺了擺手,道:“都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說著頓了頓,遲疑道:“是那孩子,出了甚事?”
蚩尤這才想起了正事,連忙說道:“他叫候卿,已至韶年,天賦異稟,一點即通!若是尋常,按這般天賦,我加以點撥倒也過得去,可他擁有五行之力,且還不止一行!水土兼具!我已無能為力,他的五行神力日顯,幾乎失控,如此下去,恐成一患!”
共工一怔,詫異道:“水土兼具?!”
蚩尤點了點頭,道:“絕無虛言!”
共工沉吟片刻,喃喃道:“確實應帶回神族,只是……當初相思蠱一事外界不知,我族中的司戒神卻是知曉一二的,當初是他替我療的傷。”
蚩尤不由皺眉道:“閻正?他那個性子,倒是有些麻煩……”
共工思忖了一會,對蚩尤道:“我想些法子罷……“
蚩尤見共工已然應下,遂起身道:“那我這就回去知會他們。”
卻被共工攔了下來,道:“不急,待我先去稟明赤帝。”
蚩尤聽著有些困惑,不知為何要稟明赤帝,將半神帶回神界雖較為罕見,但也不算異常,照理無需稟明五帝。不過蚩尤也未多想,只當是共工想要堵住閻正的嘴罷了,遂點了點頭。又見共工神色黯然,知他不豫,忍不住勸道:“當初戚巫為保子,險以命抵,自此巫力大損,不可逆轉,也算自食了惡果了。況且,九黎靈脈已斷,她也是時刻受著煎熬的。”
共工聞言,其深不見底的黑眸中似是起了漣漪,而再看間卻已了無痕跡,彷彿錯覺一般。
蚩尤見他靜默不語,心道是該讓他獨自靜思,便告辭道:“我還是知會他們一聲,好讓他們有所準備。那我,先走了。”
臨行前,又回頭道了句:“稚子無辜。”見共工神情無異,便大步流星而去。
只是不知待他走後,共工又呆坐了多久。
蚩尤回到神殿之時恰見女巫戚在殿外徘徊四顧,身後紫槭隨風而舞,落葉翻飛,驀然恍若那年深秋,物是人猶在。
女巫戚恰也瞧見了他,立刻快步上前,吞吞吐吐了半天,不知如何開口。蚩尤心裡苦笑,好似只要與那父子倆相關的,她都是這個樣子,分明從前那般活潑無忌,如今卻成了這般優柔寡斷。
還是蚩尤先開了口,道:“我已經告訴共工了,他會將候卿帶回。”
女巫戚一怔,一時五味雜陳,如鯁在喉。蚩尤只見她這番喜笑顏未開,愁已上眉頭,欲言又止,欲走還留的模樣,便依然靜候如既往,心之所期,萬一而待。
怎奈入耳的,卻是女巫戚如蚊細聲,期期艾艾道:“他,他可有……他可會……”
蚩尤微不可察一聲嘆息,道:“放心,他不會虧待卿兒。”
便見女巫戚先是鬆了口氣,又有些神色索然,蚩尤只覺苦從中來,無奈道:“還不去知會卿兒。”
女巫戚如夢初醒,略一躬身行禮,便轉身疾步而去。
風起葉落,蚩尤伸手欲接,槭葉卻劃過指尖,直奔流水而去。
蚩尤看著那一樹紫槭,有些恍神,若當初沒有應下一時興起想要來人界看看的共工,沒有帶他來九黎……蚩尤輕嘆一聲,移開了視線。
是夜,風愁雲念,各懷心事皆無眠,怕是難熬,一日三秋度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