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思恭上前道:“殿下,此事據臣所查並不止於京營,此事牽涉甚廣,且不論這二人是如何與女真人接觸的,即使是女真人找上門,如此之巨的火器也斷不是這二人可以輕易瞞天過海的,其中交易過程與這些火器的尋回更是錯綜複雜,其中府軍右衛的一個百戶也有也有通敵之嫌,自這批火器追回後,臣對那些緝拿回來的女真人和府軍右衛的嫌犯進行拷問,根據他們交代,此事與府軍右衛的指揮使潘立美脫不開關係,而且他們還說……”
“還說什麼?”
“他們還說方大人與女真人素有往來。”
駱思恭此話一出,方從哲指著駱思恭鬚髮皆張的怒道:“胡說八道,簡直一派胡言,血口噴人。還請殿下明鑑,老臣一向潔身自好,怎麼會與建奴有所牽扯,聽聞駱公子與英國公小公爺相交莫逆,莫不是老臣秉公直奏,倒被攀咬一口?駱大人此話空口無憑,還請拿出切實的證據,否則駱大人如此潑汙老夫清白,老夫就算拼上這條老命也要與駱大人不罷不休。”
駱思恭連忙安撫道:“此話乃是女真人隨意攀咬,想毀我大明柱石,方大人不必當真,不過府軍右衛之事卻是有十足的證據,而且軍器局也事涉其中,雖然軍器局沒有裡通外國,但在軍器鑄造之上卻是以次充好、偷樑換柱,在賬目上弄虛作假,這些罪名是逃不了的。至於其他人嘛……”,駱思恭說著一腳踢在了身邊跪著的石富行臉上,然後怒道:“到底還有何人牽涉其中你們最好老實交代,否則進了詔獄,你們就是想說也沒機會了。”
石富行被駱思恭一腳踢的仰面倒地,好不容易才爬起身來繼續跪在地上,他雖說見的軍人不計其數,但所有達官貴胄齊聚一堂的場面還是第一次經歷,心裡不免又緊張了幾分,眼見面前所有人都看著他,石富行哆哆嗦嗦的就要開口。
一旁的劉成大聲呵斥道,“石百戶,好好動動腦子想想。”
駱思恭本見石富行欲交代心裡一喜,哪成想被劉成打斷,頓時大怒,抬起腳就欲踢去。
劉成就像沒看見一般緩緩站起了身道:“此事石百戶所知不多,不如就由我來說說吧。”
駱思恭這才稍微平靜了一些,哼了一聲道:“算你識相。”
劉成繞著點將臺上群臣看了一圈道:“想我劉成從戎二十年,本也是一心報國,願馬革裹屍、青山埋骨,從地方衛所到九邊再到京營,大大小小也打過十餘仗,眼見那些同袍兄弟戰死沙場,但換來的呢?那一個個鮮活的面容最後連名姓都不為人所知,而他們親眷卻連個撫卹金都被你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層層剋扣。山西、陝西、山東等多地受災,地裡顆粒無收,我親眼所見一位戰死大同的兄弟家中,全家老小七口,大到年過八旬的老人,小到剛會行走的孩子,竟活活餓死在家中,那孩子腹脹如鼓,竟是吃觀音土活活脹死的。而他們換來的是什麼呢?就是你們這些人聲色犬馬、歌舞昇平。”
劉成狀若瘋狂的大笑道:“這京營腐爛,就只是從我們二人這裡爛的嗎?錯,大錯特錯,京營號稱三十萬大軍,但是實際能有多少?其他人呢?全被你們這些人吃了空額,將領不思戰,卻將兵士用來營建,士卒不思戰,淪為達官顯貴的看門狗,一個軍器局,本是供應武器物資之所,卻成了何人都想咬一口的肥羊,而這些膏腴味美的火器,我若不咬下一口,如何對得起那些戰死的兄弟?”
聽了劉成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因為在座的沒有哪個是完全清白的,這時太子朱常洛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道:“劉成,你口口聲聲抱怨不公,可最後還不是與那些人淪為一樣貨色?你與你口中的蠹蟲又有何意,最後還不是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最討厭的樣子?”
劉成看向說話那人,哈哈大笑了起來:“滿堂的貴人,卻只有一個孩童敢發聲,這不是我大明的悲哀?”,劉成指著說話的孩童道:“我知道你,你是五世子,沒想到我劉成就敗在一個孩童手裡,不過我敗的不冤。”,劉成收回手繼續道:“不錯,我劉某人確實是活成了畜生樣,通敵賣國,吃裡扒外,這是我劉成萬萬不敢想的事,但我卻這麼做了,為何?我劉某人忍著噁心做著下賤的勾當,私售火器,多次得利共計兩百六十萬兩,但我卻可以對天起誓,這些錢我劉某人未沾一錢,而這所有的銀子全部分給了那些戰死的軍人親眷,親人身死他鄉,已受傷害,我不願朝廷再傷他們一次,這筆撫卹朝廷不給,我劉某人給了。哈哈哈哈……”
駱思恭道:“劉成,你不要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速速交代到底何人牽涉其中。”
劉成邁步來到駱思恭面前盯著他的眼睛道:“無關緊要?在你看來這些無關緊要,但在我看來,這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大事。”
駱思恭被劉成盯得心虛,不由退開半步,避開直視他的眼睛,儘管這是一個犯下滔天大罪的犯人,但眼神卻清澈的讓他害怕。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劉成趁著駱思恭避開的剎那一把奪過駱思恭掛於腰間的繡春刀,然後轉身一道刺向了石富行的心臟,眼中忍著悲痛道:“兄弟先走,在前面給我探探路。”
點將臺上一片慌亂,眾人忙擋在朱常洛面前大聲呼道:“保護太子。”
劉成絲毫不理會亂紛紛的眾人,只是看著朱由檢道:“非我不願說,而是我不能說,那些袍澤兄弟的親眷握於人手,我劉某縱死也說不出口。”
眾人見劉成沒有行刺的意思,才稍微安靜下來。
劉成舉起繡春刀大聲呼道:“生而為人,我很抱歉。”,說完舉起繡春刀朝著脖子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