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靈鎮確實不小。
南辰領著莫七在鎮中聽曲兒看戲聽書飲茶,足足呆了快有月餘,其間還租了畫舫遊鎮中唯一的一條護鎮河。
小鎮靠海,這條河看著痕跡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整個河道寬可並排駛下三艘畫舫,莫七初時便盯著它咂舌,這麼寬的河道,全靠凡人自己開鑿,著實厲害厲害。
“這河是鎮上的鎮長帶人開鑿,還是當地官員帶人開鑿的?”莫七仍舊是化成一副少年公子的模樣,輕搖摺扇對著畫舫上的說書先生道。
別人所租借的畫舫,大多載了歌姬舞姬樂師等,遊河聽曲,把酒對月,賞舞作樂。
但是因著上次花樓一事,南辰和莫七租借的這條畫舫只簡單僱了一些廚子夥計並一個說書先生。
這說書先生是莫七在一個茶館裡尋來的,莫七喜愛他的故事,連著三日都去捧了場。
說書先生以前還不曾見過這般年紀的小公子連著來聽自己說書,一般仿著莫七這般年歲的少年公子哥兒,不是本鎮之人,便定是哪個大戶人家的紈絝,來此地多是尋歡作樂,花樓流連,像是莫七這般連著三日來聽書的,著實少數。
說書先生認定莫七是個正經人家的公子哥兒,也就高看他兩眼。
所以莫七來邀請他同登畫舫的那日,這說書先生便欣然前往。
說書先生看著莫七道:“小公子不知,這河卻不是人工開鑿,乃是神蹟。”說著眯了眯眼睛,皺巴巴的臉上顯出一個虔誠的笑意來。
莫七聽到“神蹟”二字,來了精神頭,她轉頭看了看在一旁烹茶的南辰,南辰面色淡然,無甚表情。
莫七清了清嗓子,儘量使自己的八卦之情不那麼溢於言表。
“哦?是何神蹟?先生可願一說?”莫七將摺扇唰的一聲合上,雙眼放光的看著說書先生道。
“哈哈哈,公子願意聽,老朽當然樂意為公子道來。”那說書先生喝了口茶,也清了清嗓子開始講道:“話說,此事大約發生在五十年前,當時的這個南靈鎮,並不如現在這般熱鬧繁茂。當時鎮上有一個小乞丐,這個小乞丐的母親在生她的時候難產而死,她的父親獨自撫養她,靠著出海打漁勉強度日為生。本來,雖然清苦,但日子也算過的平安。”
說書先生說到此處嘆了口氣又道:“可惜啊,那小乞丐十三歲那年,她的父親出海之後便未再歸來,鄰里鄉親都告訴她,說她的父親出海遇上少有的風浪,怕是凶多吉少,但是小乞丐不信,日日都守在海邊等他父親回來。一開始,還有好心的婆子嬸子瞧著這小乞丐年歲已然豆蔻年華,容貌雖不是傾國傾城,但也算是乾淨秀氣,想著替她說門親事,以後也算有個依靠。”
“沒想到這個小乞丐死不同意,逃進了海邊一處高崖的洞穴之中。那洞穴在海邊的山崖處,很是陡峭,鎮上的人勸了幾天,她也不出來,漸漸的,便不再有人管她了。”
“人啊,悲喜並不能相通,各人都有各人自己的瑣碎日子要過,慢慢的,小乞丐的事情就被大家淡忘了。恰逢那一年冬日,大家又重新看到了那個小乞丐,一身破爛,赤著雙足行走於街道之上,像是在找著什麼東西的樣子。與之前不同的是,左邊臉的位置,從額頭到臉頰留下了三條深褐色的可怖爪痕,本來清秀的面容顯得可怕又醜陋。”
“鎮上的人本就因為之前想給她說親,她逃到山洞中的事對她有些微詞,覺得她不識好歹,如今這幅面容,更是不願與她過多接觸。”
“因著沒人願意收留她,也沒人願意多與她親近,還未及新年,那小乞丐便被發現在鎮外的一間破廟裡凍死了。”
說書先生講到這裡,心中真心為那小乞丐感到難過,連連嘆氣,唏噓不已。
莫七歪了歪頭,凡人命數自有天定,那小乞丐有這等命運,說不上是否值得同情,莫七抿了抿唇,看著說書先生道:“先生還沒說,那這小乞丐與這條河又有什麼關係?如何稱得上神蹟?”
說書先生點了點頭,又飲了口茶,續又道:“因為人死為大,鎮上的鄉親們便為她簡單的辦了後事,葬在了這裡。”說著拿起扇子指了指自己腳下:“就是如今這個河道位置。”
“本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沒成想,陽春三月的時候,南方天邊突現一道白光,一條銀色的天龍出現在南天邊,那龍盤旋一陣,落地變化做一個青年男子模樣。鎮民均伏倒跪拜,稱神龍顯形,乃是真神顯靈,必有應示。”
“沒想到,這個神龍化作的青年,看也沒看伏在腳下的鎮民們一眼,徑直朝著埋葬小乞丐的地方而去。”
“那青年盯著那個小乞丐的簡單木牌,頓時哀慟大哭起來,神情之悲,令人動容,隨後他將那小乞丐的木牌揣入袖中,施法布咒,此處便變作一條寬敞河道,他引來天河之水注入其中,然後重新化作銀色天龍盤旋離去。”
“因乃是天河之水,這條河無論下多大的雨,永不汙濁,也並不會隨著季節變換而變化水位,所以此河道也被稱為‘天龍河’。”說書先生將這個故事講完,又是一陣唏噓,嘆道,許是那個小乞丐與神仙有過什麼交情,但不知為何還會凍死在破廟之旁,人生真乃變化無常云云。
莫七聽完,將杯中本鎮的特產酒南風釀一飲而盡。咂巴咂巴嘴道:“是啊,凡人與神仙過多糾葛,未必就是件好事情,神仙與神仙想要同修萬年之好,都費盡天命,何道凡人了呢。”
南辰抬眼看了看她,起身為她披了件外袍:“少飲一些。”
莫七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趴在畫舫的欄杆之上,河風清涼,吹散了一些酒意。
莫七眺望沿河兩畔,花樓酒樓沿河而立,燈火通明,映照在通透河面上,星星點點倒是別有一番情致。
河畔處有凸岸,連著街道上的石階,不時有三兩少女挾著家眷來放河燈。
蓮花樣式的河燈順流而下,上面載一節圓蠟,同時也載滿了少女們無法明表的心事。
莫七彷彿被那河中蜿蜒而下的河燈挑起了一絲興趣,轉過頭笑眯眯的望著南辰:“南辰,我們也放些河燈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