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尤其重要的是,在西洋的人體解剖圖中,畫的“主角”本來是一個手持鎬頭挖墳的勞動者,到了許維這裡就成了上等人,而另外一個人還在作揖,這樣一來,兩個人之間就有了社會等級的分別。
又是鍾馗,要求伸張正義;又是等級關係,這無形中就是在影射朝廷與兩淮鹽商了。
再加上讓江春觀注到的意象是“鮑家詩”。
“鮑家詩”是鮑照的詩,自從李賀寫了“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這兩句詩,鮑家詩的意象就廣為人知了。“碧血”的典故說的是萇弘含冤而死,血化為碧色。
而在第八捲圖的左下角還就留著這麼一首詩:
銷魂一卷鮑家詩,翠袖天寒泣竹枝,定右秋墳鬼爭唱,三更正是雨來時。
這就明白著挑明瞭說有冤要申述,都要求鍾馗主持公道了,看來怨氣甚重啊!
更成為畫龍點睛之筆的是許維在第八幅圖上題的詩:“落葉荒村急,寒星破月明,不眠因酒薄,開戶覓秋聲。”
“落葉荒村”的出典是《琴心記》:“落葉荒村,攪西風去來飄滾葉呵,今日歸根,何日逢春。”這裡的“春”應該就是自己江春的春,而自己的花園就叫“秋聲園”。
綜上所述,鬼趣圖卷要說的就一句話,我江春冤枉啊!
“許小哥,我要這畫放在家中也無用啊!”江春裝傻充愣,想聽聽許維的見解。
許維也不藏著掖著,他年紀雖小,可眼力絕佳,感覺敏銳,朝廷的邸報稍一琢磨便品察出了內在的含義。
為了能在江春眼中留下個深刻印象,許維可是絞盡腦汁才想出這麼個完美的方案,於是郎郎說道,
“江老先生,您拿走此幅圖後,應立刻派人上京送畫給內務府總管英廉,再透過他的手上呈天聽。而您老對外只能說一句話,‘惟磕頭引罪,絕無牽引’,杜絕其他人怕引火燒身的念頭。”
“這般做法會不會弄假成真?”江春倒也有如此想法,只是摸不準乾隆的具體意思。
“朝廷應該不會行那殺雞取卵之事。我觀看了近幾期的邸報,上面說的都是要嚴查官吏貪汙腐化之事,並無任何與揚州諸位鹽商相關之事,江老先生大可放心。
而且歸根結底來說,此案無非就是鹽道官員們把各位鹽商的每引鹽上繳的公用銀剋扣,私下分贓,與你等並無一絲一毫的關聯。至多朝廷要怪也就是怪諸位向朝廷官員行賄罷了,這又上不得什麼罪!”
“那此畫我立刻讓人送往京師。”
“不,不能是你江府中人去送,而要換個有名望的人,而且江老你還要廣請名士在此畫上題詞,把影響繼續擴大才是。”
“那許小哥以為誰最為妥當進京送畫?英廉此人老夫倒也有過交往,且他也是從江南任上出去的,應該能予我一點方便。”江春對許維的安排甚為滿意。
“揚州能擔當此重任的本應屬那鄭那燮鄭板橋鄭大先生了,可惜他於三年前過世,不然由他出面最為妥當。鄭先生為官十二年,政聲清民,且畫技高超,堪稱揚州一絕,他出面必將馬到成功啊。”
“鄭先生英年早逝,確實可惜。”江春陪著嘆息了一聲。不過心內卻是另一想法,老子我買了那麼多幅鄭板橋的畫,他要不死這畫怎麼能升值啊!越早死的人的畫可是越值錢的。
“那我看還是由羅聘羅遁夫出馬吧,假託乃他親筆所畫,上京求知己。此次前往京師可是費時費力之事,年輕人耐力足,應該可以勝任。”
“羅聘?揚州八怪之一,新崛起的畫家。好,正好此人還欠老夫一個人情,讓其進京並無絲毫困難。”一聽是羅聘,江春立刻張口應承下來。
“我料想江公前往京師的日子也不遠了,您老只要咬定那句話不鬆口,必能逢凶化吉,功成身退。老佛爺也只是想給我們鹽商們一個小小的教訓,定不會刻意為難你們。”
被許維這麼一分析後,江春鬱結已久的心情頓時舒暢許多,開心地朝許維拱了拱手告辭返府佈置一切。
送完江春後許維一臉平靜地返回房內,他翻開一本紙薄,開始書寫這幾日的心得,心態極其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