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何嘗不想活著?
她出去旅行了很久,先是一個人,爬山、遊湖,感受大自然的鐘靈毓秀,再是窩在小城裡,看裡面的居民的生活。
小城和她一直以生活的地方不一樣,街坊四鄰好像都認識,街頭巷尾都氤氳著迷人的食物香氣。她喜歡清晨的漿米粉,喜歡晌午的牛肉麵,喜歡傍晚的糖油粑粑。
她最喜歡的,是那些小孩子,纏著母親的衣袖爭取一串烤麵筋,他們母親臉上無奈又縱容的神情。
她一路要做最好的孩子,最好的學生,最好的員工,也預備要做最好的妻子,最好的母親,她要優秀、要卓越,卻沒想到被安靜和平庸攬住了視線。
原來這世界還有另一種好。
讓她對這世界有所留戀的那種好。
但命運沒有給她後悔的機會。她回來以後才發現,她的腫瘤已經擴散得很厲害了,連身體四肢都出現了星星點點的黑斑。
她再也來不及,構建平庸到甚至有些無聊的生活。
哪怕她挺過一切痛苦掙扎,她也只能以抗癌鬥士的姿態生存下去。每日抗爭、奮鬥,她永遠不會獲得心裡所期待的那份平靜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也許就是沒緣分吧。
她振作了語氣道,“行了,你別彆扭了。送別,要開開心心的,我這輩子倒黴,下輩子可不一定。你知不知道瑞士的安樂死手續有多難辦?要是錯過了這次,再辦好手續的時候,我真得滿身黑斑了。”
林崇德掩了神色,也堆出一副笑臉,笨拙地找著雜七雜八的話題。
此時的林崇文也在笨拙地找聊天的話題。
他一板一眼地問著林陽陽一些諸如“你今天開不開心”,“你為什麼開心”這樣的問題,活像在問下屬“今年的KPI有沒有完成”。但林陽陽軟軟糯糯地回答著,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滿天星辰。
陸微別和薛綿綿看著這景象,笑得比徐洛還像個欣慰的老母親。
而徐洛,臉上除了欣慰以外,還有些單純的快樂。
霍奕看著她們三人。
之前,徐洛曾經特意向他道謝,感謝他在他們夫妻缺位的時候照顧了陽陽。那時候她就解釋過,她為什麼不敢去愛這個孩子。
她和他一樣,被熱烈地愛過,也被深愛的人傷害過;擁有過最滿足的情感,也在一夜之間失去了他們。
因此,她曾經和他一樣膽怯,一樣冷硬。
可她現在不一樣了。
他又想起張林對他最後的叮囑,一字一句,刻在他的腦海裡。
“人生太短,再不睜開眼看看,你就看不到了。”
他看著徐洛的笑顏,脆弱卻鮮活的笑顏。
他垂了眼簾。
這樣更好嗎?
他……也能這樣嗎?
晚餐結束的時候,林陽陽特意指揮徐洛帶她找到了霍奕這裡,跟他交代了幾句,她要去香港找好玩兒的玩具,回來跟他一起玩兒之類的話。
霍奕笑著應下了,她又開開心心地跑到了站在他們旁邊的陸微別和薛綿綿那裡。
陸微別和薛綿綿蹲在那裡和林陽陽拉鉤,期間薛綿綿好像說了些什麼,三個人笑成一團。
徐洛笑著看她的小女兒。
霍奕也看著那邊,突然感覺心跳磅礴得好像要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