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很少抽菸。
他第一次抽菸,還是他母親腦梗進入ICU的時候。
ICU病房家屬不能陪護,他就和他父親一起守在樓道里。周圍都是ICU的家屬,神色惶惶不知所措。
他和父親也害怕,半夜站在樓道里數進出的救護車。
每一輛車呼嘯而來,心就更慌一些。
那時,他父親受不了,去樓下便利店買了一包煙。
他一個人坐在樓道里,這一次連父親都不在身邊。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護士站的掛鐘,走秒的時候是可以聽到聲音的。
咔嗒咔嗒,響得厲害,活像黑白無常的腳步聲。
於是等到父親回來,他要了人生中的第一根菸。
第一口煙,嗆得他連連咳嗽,眼淚都咳了出來,讓他終於從父母膝下承歡的孩子長成了一個大人。
後來母親康復出院,雖然有些糊塗,但是行動自如,又總是樂呵呵的,他覺得生活一切都回到了正軌,也停了煙。
沒想到,今天他又會買這麼一包煙。
怎麼回事呢?
秦立煩躁地吸了一大口煙。
他明明沒站在護士站面前了,為什麼他還能聽到咔嗒咔嗒的聲音?
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可笑。
只不過是一個還在試驗階段的檢測方法,他為什麼要被嚇成這個樣子?
綿綿明明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他為什麼要被嚇成這個樣子?
想到這兒,他掐滅了煙,站直了身子。
一轉頭,就看見了霍奕。
秦立臉色刷地白了,“你……怎麼來了……這個檢測結果……你信?”
霍奕看到陸微別哭成那個樣子,其實心也有點虛,但他潛意識裡實在是不想相信,“都是學過循證醫學的,我也不信。但是這個事兒吧,雖說不信,心裡還是有點兒揪得慌。跟你差不多,你還不是也在這兒抽菸?”
秦立頹然道,“我現在也不知道,我這是在自己嚇唬自己呢,還是在自己騙自己。”
“你現在是什麼狀態都沒用。我已經跟影像科的何主任打好招呼了,明天早上七點半,醫院上班前,先給綿綿加個班,先把CT和核磁給她做了。先回去睡覺,明天一早來陪她做檢查。”霍奕一邊說一邊往車邊走,“上車,我送你回家。”
“霍奕。”秦立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好像承認了自己的恐懼就是承認了綿綿的病情。但他實在不想回家,他想象不到,回了那個堆滿了妻子的畫和手工的地方,懷揣一個如芒在背的疑問,他要如何自處。他咬了咬牙還是道,“我能不能去你那兒睡啊?”
“也成,反正你喝醉酒的時候也住習慣了。”
事實上,換個地方也沒用,秦立還是左右翻騰心跳如鼓,靠著霍奕的褪黑激素才勉強睡了過去。
霍奕安頓好秦立,想了想,給陸微別發了微信,告訴她薛綿綿做檢查的事。
第二天一早,兩人去病房接了薛綿綿。
陸微別早等在那裡,看到他們,她假裝驚訝道,“你們怎麼來了?我還準備把綿綿拐出去逛街呢。”
“檢查很快,結束了你們再去吧。要不要我送你們?”霍奕道。
陸微別還未及回答,薛綿綿先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不敢當不敢當,要不我留在這兒做檢查,你們先去逛?”
陸微別心裡一疼,強自忍著,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不用你送了,我們一會兒打車走,很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