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男女的爭執聲中,耳房內小兒的哭嚎聲變得比此前更為刺耳,如同摧枯拉朽的鬼泣,讓人聽了不由心生煩悶。
屋內桌臺上的燭火在這哭聲中搖曳起來,昏黃的燭光明明滅滅,窗紙上似乎有憧憧人影一閃而過。
貓兒莫名打了個寒戰,頓時覺得周身有些冷,嘀咕道:“哪來的風呢?”
“噓。”墨星染示意無歌別出聲,自己則屏息凝神於眼。
就在屋中男女爭執不休之時,這房內的寒氣驟然變得凝重,泠冽的寒意幾乎將燭火撲滅,那寒氣濃的像大霧一般,墨星染試了幾次,卻始終探查不到寒氣的來源。
“我告訴你,要是適兒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你別怪老子休了你!”屋內,老孫猛的將妻子孟氏推搡在地,凶神惡煞的揚起拳頭,作勢要打她。
他體格精壯膚色黝黑,挑了幾十年的擔子,一雙胳膊能挑起數十石的重物,這滿載怒氣的一拳頭下去,孟氏非死也傷。
就在這時,撕心裂肺的哭聲戛然而止,緊接著一個抽噎的聲音響起:“爹,爹,適兒,不哭,適兒不哭了,你罰我,求你,求你別打娘。”
這一句話像是卯足了十分力氣,口齒雖有些哽咽不清,但卻意圖鮮明。
墨星染不禁心下一驚,這說話的的小兒可明顯不止三歲!
通常‘夜哭郎’都是三歲以下稚童,靈智未啟,陽氣不足,染些邪祟也是常事,可屋內這小兒卻是已然明事,聽這聲音,該有齠年上下!
墨星染面露難色:“無歌,這事恐怕要再做打算。”
“又怎麼了?”貓兒一聽不樂意了,這‘寶貝’近在咫尺,墨星染這廝又作的哪門子妖?!
“我恐貿然行事會適得其反。”
話音將落,‘砰’的一聲,房門被猛的撞開,孟氏臉色鐵青的抱著一堆小兒的衣物跌跌撞撞奪門而出,墨星染隨即一把抱起貓兒險險的與她擦身而過...
“呼,好險。”貓兒長吁口氣,差點兒就被踩成‘貓餅’了!
墨星染看著孟氏失魂落魄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回身朝屋內望去,只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僵硬的坐在床邊,他憤憤的捶了捶床沿:“安生點!”
“那是什麼?”貓兒小心翼翼的勾著腦袋朝裡看,只見他身後的床鋪上,那皺成一團的被子正在瘋狂的扭動。
墨星染臉色深沉,低聲回到:“他兒。”
果然,那抽搐不止的床鋪下冒出一個小兒的腦袋,此時那孩童臉色漲成豬肝,他痛苦的大睜著眼睛,嘴裡被塞進了一個布團,雙手被牢牢的綁在了一起...
貓兒驚叫一聲:“他怎麼下得去手,那可是他親兒!”
不料墨星染卻眯著眸子道:“明智之舉。”
“喂,你有沒有人性?”貓兒從他懷裡掙扎落地,嗤之以鼻道:“你要是他兒子,你爹這麼對你,你不痛苦嗎?盡說風涼話!”
墨星染:“......”
這話怎麼聽著那麼彆扭呢?
“你還冷嗎?”墨星染莫名其妙的問了句。
“關你屁事。”貓兒身子一扭,拿屁股衝著他。
“...你沒發現這屋內的寒氣散了嗎?孫家此舉情非得已,若是再任由這孩子繼續哭嚎下去,恐怕命不久矣。”
眼看貓兒置若罔聞,墨星染只好拿腳尖輕輕拱了拱貓兒圓滾滾的小屁股:“你不想知道老孫的妻子去哪了嗎?”
毛茸的耳朵尖前後動了動,貓兒轉過身來,也不看他,仰頭盯著房梁:“去哪了?”
墨星染嘴抿成一條線,強忍著不笑:“走吧,帶你去會會孤魂野鬼。”
“什麼哇?!我不去!”
———
夜半三更,孟氏懷裡緊緊抱著一堆小兒的衣物,氣喘吁吁的來到赤水江旁的土地廟前。
她找了一塊兒空地,將衣物堆置整齊,隨後哆哆嗦嗦的從懷裡掏出火鐮,顫著手打了好幾下,火星子零零星星的蹦出三兩顆,卻怎麼也點不燃火絨。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我家適兒無辜...各路小鬼兒退散,退散...”她神色緊張,嘴裡唸唸有詞,手下不停,終於,擦出的火星子濺到了絨草上,暖盈盈的火光亮了起來。
子夜的赤水江平緩的像一面鏡子,倒映著空中彎月如鉤。
任誰都想不到,這柔緩的江水瘋漲起來竟如同洪水猛獸,逢上雨沛的年月,沖垮江堤漫灌莊稼,下游城村無一倖免。
是以,人們敬畏它,崇拜它,同時恐懼它——這條大江吞噬了無數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