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歐陽曙倒真是把這小小的房間當作安樂之窩了,對於外面的事情便少了幾分關心。
當然,少關心並不代表不關心。如今,他也算是惡名遠播了,聽說有些人家嚇女孩子就是一句:你再哭,再哭既把你賣給歐陽曙那個大色魔!
對於這樣高的知名度,歐陽曙始終覺得應該好好感謝一些始作俑者趙明誠同學。沒有這位同學努力幫忙炒作,憑他要想名聞這汴梁城實在是太困難了。也正因為如此,他一直對趙明誠同學懷著一顆感恩之心,總想要找個機會好好報答一下他,還有他的搭檔盧芳同學。
不過,由於上次臨時出現了範曉璐之事,歐陽曙一顆感恩之心一直沒有得到釋放。如今,他倒是有這個時間了,他倒是不急了,原因無他,他在等殿試的結果。憑著那絕妙好詩,他是有很大的把握金榜題名的,若是最終落榜,那不用說,自然是拜趙、盧二人所賜。到時候,再去索債的話,就有理有據了。若是最終金榜題名了,當然也要找他們二人好好聊聊做人的道理,但就不必懷著太過感歐陽曙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客棧裡看見的餘曼芬,心下不免又想起了那封休書,然後又是胡清兒,竟然有些失神。
好在,他立馬回過神來,應道:那倒沒有。
範宏德頓時滿面歡喜,道:那就好!拉了歐陽曙一把,便向前走去。
二人繞過大雄寶殿,來到大相國寺的後院。剛轉過去,歐陽曙頓覺眼前一亮,原來,那相國寺的後院種了一大片梅花,在這冷意森森的冬天裡,忽然看見這一簇簇迎風怒放的梅花,聞到那花裡散出來的陣陣香氣,這種感覺確實十分美妙。
那梅花的樹蔭之下,已經擺了好幾張桌子,旁邊正圍坐著不少年輕男子,一個個看起來儀表都十分斯文。大家此時正坐在那裡交頭接耳,低聲寒暄。
範宏德顯然在這批人中間,有著極高的知名度,他甫到來,就見很多人都站起身來,遙遙的對著他說道:範小乙,你今日可是遲到了,怎麼樣,罰酒還是罰詩?
歐陽曙一眼就瞧見了那趙明誠也在這一群人之中,只不過,他看見範宏德走進來,非但沒有站起身來,反而故意略略把頭偏過去,做出一副很不屑的樣子。
範宏德灑然一笑,向眾人作了一揖,道:諸位聽我說,我範大的人品諸位難道還信不過嗎?過去那麼多次聚會,我又何曾爽約或者遲到過?他指了指身邊的歐陽曙,又繼續說道:這一次有一點特殊,剛才小弟在寺門那邊遇上了這位兄臺,我見他氣宇軒昂,談吐不凡,特別是心胸寬廣,所以又特意把他也拉了進來,諸位莫怪!
說到心胸寬廣四個字的時候,他還特意瞥了一眼坐在那裡的趙明誠。
那邊坐著的那群人中,有說不怪的,也有說這並不是藉口的。最後,還是一人站起身來,向眾人道:既然你範小乙這般說了,我們也不好過分為難於你。我看這樣好了,既然這位仁兄是你拉來的,他也算是與會之人了。既然他遲到了,咱們就罰他,這總可以了吧?
歐陽曙還沒有反駁,範宏德早沒義氣地嘿嘿笑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剛才在外面,小弟已經問清楚了,這位李兄名叫歐陽曙,字慕武,乃是江南地方有名的才子,他的詩才那是沒話說的,比起太學的某些上舍生也絲毫不差呢!
歐陽曙心下不由暗罵,這小子簡直是太不懷好意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這些話了,簡直把哥當槍使啊。為了打擊和他不對付的趙明誠,挑撥離間,冷嘲熱諷,引人墊背,簡直是有什麼手段使什麼手段!如果我現在不拿出點東西來,丟面子的就是我自己,和他沒關係,因為是我在他面前吹牛;若是我此時拿出點東西把這些人鎮住,這些也會把仰慕的目光對準他範宏德,因為是他目光如炬,現了我!
真是了不起啊!
正在此時,正在那邊靜坐的趙明誠再也受不了範宏德的挑釁,冷冷地說道:吹得再厲害有什麼用?關鍵是要拿出真本事來!他也可以說,他比那蘇大鬍子還強,問題是誰信吶?
範宏德本來笑嘻嘻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怒意,那兩條秀眉立時蹙了起來:趙三,你說話可要注意了,那蘇大鬍子四個字是你叫的嗎?
趙明誠也毫不示弱地站起身來,怒道:那蘇軾一個犯官,既先是阻撓先帝變法,後又阻撓司馬光廢法,十足的小人一個,就和某位範二相公一樣,我為什麼不能說
他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回頭一看卻見四周十多雙眼睛每一隻都神色不善地望著他,他頓覺今天自己說話確實過火了,把大家都得罪遍了,心下不由暗暗後悔,只好住嘴不言。
他口中所說的範二相公就是前曾經擔任過相的範純仁,他是名相范仲淹的第二子,人稱範二相公。這位範二相公和蘇軾因為性格各異,彼此之間交情並不深厚,但是他們在政治上,卻有著出人意料的相似立場。
當場王安石變法的時候,他們二人都堅定地站在司馬光這一邊,堅決反對變法。但當王安石被貶,司馬光上臺開始徹底廢除新政的時候,卻都先後勸過司馬光要擇其惡者廢之,對於一些好的改革措施,還是要繼續下去,不能一竿子打死。不過,司馬光卻非但沒有聽進去,反而把蘇軾視為是保守派裡面的叛徒。
而趙明誠把這兩個人放在一起諷刺,卻是有另外的原因的。
原來,趙明誠的父親趙挺之和蘇軾一向以來就是一對政敵。
想當初,蘇軾掌權的時候,皇帝打算提拔趙挺之,卻被蘇軾阻撓,理由是趙挺之這個人人品差勁,而且當地方官的時候,不能體恤民間疾苦,一味盤剝百姓。趙挺之就因此沒有得到提拔。
後來,趙挺之終於透過和蔡京交好的關係,被提拔上來,他也毫不客氣地對蘇軾進行了反擊,彈劾蘇軾說他所寫的草麻中有民眾勞苦四個字,這是詆譭先帝的功跡,屬於誹謗先帝。如今,蘇軾本人雖然已經被貶到了遙遠的嶺南,但趙挺之對他的怨氣卻並沒有消散。而作為他兒子的趙明誠也不自覺地受到了父親的影響,對蘇軾很是反感。
他卻忘記了,蘇軾在政治上雖然失敗了,卻仍然是萬千士子們的偶像,大家對他在詩詞方面的敬仰絲毫沒有停息,趙明誠這樣一罵,正好觸動了在座這麼多士子的神經,豈能不成為眾矢之的!
正在這尷尬的時候,忽見人群中站起一個人來,說道:好了,好了,各位請聽我一言,咱們今日是來決定這楚雲之會的請柬花落誰家的,並不是來吵架的,更不是來談論國事的。因此,大家相互之間有什麼個人恩怨,還是不要顯露出來為好。大家請平聲靜氣地坐下來先消消氣,然後就以咱們商定的方式決定那請柬的歸屬。
趙明誠一聽此言,立即便附和道:說得也是。不如咱們現在就請某位遲到的才子來為我們獻上他那太學上舍生都看不上眼的詩作吧!
歐陽曙本來就因為他對自己的偶像蘇東坡不敬而起了反感之心,加上方才在外面的不愉快,心下更是早就對他十分不爽,這時再聽他揶揄的語氣,哪裡還按捺得住,心下不由下定決定,一定要好好打擊一下這個傢伙,讓他知道一個道理:做人,還是低調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