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兒眼神中射出絕望的光芒,她不停搖著頭哭道:阿爹!在您老人家眼裡,家族的聲名比女兒的性命就重要這麼多嗎?那也罷了,女兒今天就把這二十二年以來,欠下您二老的情債都一股腦還了吧!
說著,她忽地爬起身來,抓起那個杯子,咕咚,咕咚幾下,就喝了一個精光。
就在此時,門忽然一下開了,一個神色驚惶的中年婦女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胡清兒喝下那杯毒酒之後,立即感覺頭重腳輕,就要往後跌倒,那中年婦女連忙從後面雙手托住。
當她轉過頭來,看見胡清兒口吐白沫,滿臉蒼白的樣子,眼淚立即便刷刷地流了下來,她急急地問道: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
原來這中年婦女便是胡浪的渾家王氏,這些年,由於丈夫、兒子和女兒一個個身上都是爛事一籮筐,她早已心力衰竭,便在內堂設了一個佛室,平時就只顧拜佛**經,其他什麼事都不聞不問了。
但是,剛才她忽然聽見一個丫鬟來報,說老爺在書房裡對著女兒大雷霆,不由嚇了一跳,連忙丟下手中的木魚趕了過來。因為她知道丈夫的脾氣:他在家中有著絕對的權威,平時絕不會輕易火,一旦怒,便是雷霆萬鈞。女兒雖然不讓她省心,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血,她又豈能漠然視之?
胡浪也慌了神,眼前的事情好像並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連忙奔出:來呀,快去請李先生來!
不用請,我已經來了!胡浪耳不聾,眼不瞎,但慌神之下,居然沒有看見歐陽曙正坐在書房前面庭院裡的竹椅之上。
胡浪見歐陽曙一臉輕鬆的樣子,心下雖然不滿,但歐陽曙這些日子以來攢起來的積威起了作用。胡浪只好耐下心性,說道:先生快來看看,她怎麼
歐陽曙身子動也不動,怡然地說道:不用擔心,這一切都是正常現象,你們現在把她扶到茅廁裡去。
胡浪見歐陽曙神情如此輕鬆,不由心下也放鬆不少,聞言不由惑然道:茅廁?
歐陽曙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道:不要多問,到了就知道!
恰好,書房旁邊不遠處就有一個茅廁。胡浪只好硬著頭皮叫了兩個丫鬟把胡清兒架到茅廁裡,自己則拉住兀自在那裡哭天搶地的王氏在茅廁外面不住低聲安慰。
不一會,就聽茅廁裡面傳來兩個丫鬟不約而同的驚呼之聲。胡浪大急,忙問道:怎麼了?
一個丫鬟在裡面惶急地喊道:大小姐吐了吐出好多黑血!
胡浪連忙回過頭來,眼巴巴地望著歐陽曙,歐陽曙還是淡淡地說著那句同樣的話:不用急,這是正常現象。
過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兩個丫鬟終於臉色蒼白,滿臉晦氣地架著胡清兒出來了。這時候的胡清兒比方才又自恐怖了很多,臉上那些疤痕全部都已經開裂,流出或乳白色或烏黑色的膿水來,除了一雙半睜半閉的眼睛,整個臉上已經分不清任何器官來。
胡浪連忙命人把胡清兒扶回了房間清洗身子。自己則把歐陽曙拉到一邊,神秘兮兮地問道:先生,能不能告訴我您這用的是什麼神藥?
他也已經看出來,歐陽曙雖然用的是虎狼之藥,但效果很好。雖然眼前女兒的情狀是慘了些,但只要傷口流膿完畢,舊皮褪下,就會長出新皮。到時候就絕不會是吃藥之前這形象了。
歐陽曙淡淡地說道:兩種藥!一種是激動。我讓你惡毒地辱罵她,就是為了讓她激動,人一激動,渾身就會熱,血脈賁張。而這就能讓第二種藥的藥效儘快得到揮。
那第二種藥是什麼呢?
砒霜!你不是知道的嗎?歐陽曙道。
啊!這回答大出胡浪意料之外,他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不是說,說砒霜,只不過是嚇
歐陽曙淡淡地說道:不這樣說,你會逼她喝下去嗎?
他的表情是那樣平淡,就像是坐下來喝一杯茶一樣自然。但是誰也不知道,他的內衫早已溼透!
他心下暗忖道:真夠驚險的,好在把兩個小孩拘在了花園東苑!要是他們也在這裡,真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范家負責看門的是一對父子,老院公名字早已不為大家所知,實際的年歲,大家也不甚清楚,聽說是和老太爺差不多年紀的。單是這樣,就足夠讓後輩們尊敬的了,以七十歲上下的年紀,還幫主人家看門,除了難得,你很難想到什麼好的說辭。據說不論是老爺還是老太爺,都親自勸過老院公,到了他這把年紀應該放鬆心懷,多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府裡的事情應該交由晚輩們去做。但是老院公卻不答應,回答說:天倫之樂當然要享受,不過我這人做了一輩子的事,哪裡還能閒得住,你們若是還信得過老奴,就讓老奴繼續守門,老奴自己守白日,犬子守夜間。若是覺得老奴老朽不堪了,不願再用老奴,老奴自然也不會賴在這個位置上!
話說到這個份上,范家只有繼續用他父子看門了。
老院公的兒子其實如今也已經不再年輕了。他叫馬周,和前朝的一位大名臣同名同姓,今年四十六歲,長相很普通,只是鬢略見蒼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老上幾歲。不論是脾氣還是做事的方式,他都和他父親有幾分相似。
這時候,馬周已經送走了自己的老父親,自己在門房裡坐下。范家為了照顧老院公,這門房其實是佈置得相當舒適的,火爐、桌椅等一應俱全,更為難得的是裡面竟然還有一張小床,白日裡若是沒事,老人家躺下來休憩一陣子也沒有關係。
這樣的環境,若是手頭有一本書,沒事的時候隨便亂翻翻,那是多麼好的事情啊!反正,主人家是以寬厚聞名的,絕不會因為你看書就說你怠工。只可惜馬周和前朝的那位名人不一樣,他大字不識一個,就連自己的名字,也都不認識。這樣一來,閒坐在這裡面就變成了一件很難受的事情,因為他根本找不到事情可做。也正因為如此,他的那一雙眼睛就總是不停地往窗外望去,總想找點事情做做。
這樣一來,馬周就成了范家有名的熱心人。不論男女老少,扛著重物經過,他總是第一個出去幫忙提攜;老人來了,他總是第一個出門攙扶;有事打聽,只要他知道,他總是滔滔不絕;至於套馬、看管物事等事情,就更不在話下了。
此時夜已經深了,馬周還是習慣性地往外張望,同樣的這一個動作,今晚他已經連續做了起碼四五十次了。其實,他並不奢望能看見什麼,只是習慣在驅使著他不住向外張望而已。但這一次,他卻萬分意外地現,居然有一個人影正向這邊緩緩走來。
是範三範總管!如今這全府上下,也只有範總管走路才會這麼一瘸一拐的。馬周想也不想,立即開了門迎了出去。
範總管,這半夜三更的,您老怎麼不在床上窩著,反跑這裡來了?馬周臉上堆出笑意,雖然口中這麼問,卻還是飛快地迎上去,扶著範三向門房這邊走來。他是一個耐不住安靜的人,早就渴盼著有人來陪他說說話了。
範三一邊向前走著,一邊笑道:半夜三更的就不能出來了嗎?若換了是你,一整天都在床上躺著,到了晚上還能睡得著嗎?
馬周笑道:自然是睡不著。範總管,以後啊,您要是晚上睡不著,就來我老馬這裡好了,你看,這裡床鋪什麼的,都是現成。您要是站著覺得累,可以坐著,坐著您現在也不能坐,那也可以躺趴著!當然,這些都是其次了,最重要的,老馬這一張嘴,絕對不會讓您覺得悶!
範三哈哈大笑:老馬,說實在的,我這一出門就找你,就是因為這個,老馬你這人很不錯的,尤其是你這張嘴,全府上下都知道。我記得有一次老爺還在我面前說起過你呢!說咱們這府裡,你老馬是第一號熱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