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佩蹙了蹙眉:“你不是一直說,害怕外戚出事,你納了妃子,即便要求嚴格,外戚也會受到各種拉攏,過去伱納的小門小戶,尚且出了沈如燁的事,這次納大戶……”
“哪還管得了那麼多啊,與各方已經交惡,稅收就這麼多,你們出臨安帶的珍玩,去年也都搬上船了,錢回不來,先見步行步吧。官員不能賣,軍餉不能少,朕先賣自己一回,嘿嘿嘿……”他說到這裡,已經興奮起來,攤開一張紙,磨了磨墨,便準備寫東西:“這種事情,朕也不挑了,嗯,漂亮的最好……不對,醜的也行,醜的嫁妝要多,嗯,反正以錢多為標準,美的醜的,就看朕的運氣,哈哈……”
關於納妃收外戚結交大族的提議,剛剛抵達福州時也曾有人提過,但這件事本身後患無窮,當時也沒有這般捉襟見肘,君武斬釘截鐵地便給拒了。到得此時再想起,他感到鬆了一口氣,話語都顯得輕鬆起來,坐在書桌後愉快地書寫著初步的章程。
周佩望著弟弟此刻的神情,眼中逐漸閃過一絲悲憫的神色,在一旁坐了下來:“……看來往後,也能將我賣上一輪。”
“那不行,賣我自己是佔便宜,皇姐你不能賣。”側殿裡,皇帝一面伏案寫作,一面發出了爽朗且並不設防的聲音,他笑道,“……我會照看好你的。”
或許是繃緊的神經陡然鬆了鬆,這一刻,君武的話語一如許多年前還是少年一般純真,周佩看著他,許久,點了點頭:
“……嗯。”
……
為解決暫時的財政問題,想了個權宜之計,雖然這樣大的事情不能立刻敲定,但心情也有稍稍緩解。過得一陣,長公主周佩從皇宮裡離開了,君武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額頭。颱風才將將過去的下午,遠處的天光明暗交織,灑進了殿門一部分,卻沒有照亮龍椅之上的帝王。
疲憊依舊籠罩著他,他想了想為了錢而納妃的這件事情,隨後又想到各地軍隊的狀況,想到鍾二貴的冤死,去年年底,他甚至還有所慶祝,但從背後黑暗裡交織出的觸手,纏在了他的手上。
他所面臨的,不是明刀明槍的戰鬥,一切如同泥沼,吸血的蟲子不知不覺地爬上了身體,許多時候他甚至也有些分不清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在黑暗中這樣想著,某一刻,他舉起手砰的一聲,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聽到聲音的衛士從殿外探進頭來,檢視著裡頭的動靜,正在陰鬱之中的威嚴的帝王望了過去,下一刻,皇帝微微的嘆了口氣,朝外頭,擺了擺手。
“沒事……”
他在嘆息中安撫。
像是洩了氣的皮球。
而再過一陣,他甚至還得自己將自己的氣打起來,繼續工作……
……
武振興三年,四月二十五,傍晚。
當福州的眾人正陷入這片焦頭爛額的政治風波的時候,城池的西南門,一輛由棗花馬拖著的破舊馬車,正載著兩名遊歷的少年,緩緩的駛入這座仍舊陷在風災狼藉中的古城。
風雨帶來的積水尚未完全退去,街道之上汙水肆流,路邊大量的垃圾,亦有倒塌的房屋,人們還在清理著自己受災後的家園。
“好、好熱鬧啊。”
馬車前方,穿著一身補丁衣服、手持馬鞭的少年瞪著眼睛,發出了奇怪的感慨。
後頭的車廂內,被迫化名龍傲天的少女則一邊整理著東西,一邊溫柔地看著他。
寧忌與曲龍珺前幾日也經歷了颱風。
他們在附近的山間僥倖找到一處小山洞躲避,颱風過來時,漫天都是黑沉沉的、風雨呼號如千軍萬馬衝過,寧忌在山洞裡看得目瞪口呆、興奮不已。由於山洞不大,曲龍珺是讓寧忌給抱住了的,他們跟棗花馬“禿驢”擠在了一起。
風雨小一些時,寧忌還出去打了幾趟拳。因為據華夏軍的說法,與山洪、海嘯搏擊,可以顯著的增加武藝修為。
颱風真是太給力、太刺激了。
這場大風經過之後,他們從山上出來,途中還換到了別人家的一個破爛馬車,聽說福州常有大風,或許還會比這場更大,寧忌已經期待得不得了。他跟曲龍珺規劃著,要一道來到福州,將這輛破馬車改成流動的百貨攤,買賣貨物大賺一筆,然後在城內租下個結實的房子,待到下一次颱風來,兩個人就要在房間裡吃著火鍋唱著歌,好好的感受這一切。
對於跟他在一起的所有——曲龍珺當然也是極期待的。
也在同樣的時刻,距離此地實數里外的候官縣,嶽銀瓶與岳雲正將一壺烈酒倒在背嵬軍將士三天前冤死的街頭,祭奠死去的戰友。
而在這世道的另一面,一個名叫陳霜燃的名字在各個宗族大佬之間口耳相傳,即將成為這個夏天黑道間的傳奇……
嘈雜而忙亂的城池,海風吹拂,因果的線正在其中延伸,一些故事尚未發生。
即將發生……
新的線頭要安排,修了幾遍。還好,以月更的節奏來說,很顯然我沒有斷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