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姬崖孫的死訊時,衣青蘿正在房中配藥。
天氣炎熱,弟弟新喪,老父親傷心過度,她每日皆要親自來這藥房配製解暑順氣的藥湯。
貼身丫鬟跌跌撞撞跑入來,貼近她耳邊小聲說:“小姐,不好了。姬雲君他……”
“姬雲君?他怎麼啦?”衣青蘿輕輕問。
“姬雲君他,他歿了。”
衣青蘿身軀一顫,呆了片刻:“好端端的,怎麼便歿了?”
“說是姬氏族地地陷,將他吞了進去。”
衣青蘿把手上的東西一放:“我去看看。”
“小姐,見不到的。姬氏已將那處重重封禁,怕早已重新填平了。”
“如何可能?姬雲君乃朝堂重臣,並非尋常百姓,連屍骨都未曾見到,焉能說埋便埋?”
“聽說是皇上親自下的旨。那處地方,原是姬氏先祖自先皇手中討去的一塊地,百十年前便被姬氏一族劃為了禁地。便是當今皇上,也不敢隨便出入的。”
衣青蘿又呆了呆,只將手中弄散的藥材重新抓了又抓:“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姐……”
“去吧,我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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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
她十三,豆蔻年紀,芳心如水;他十五,臨風挺秀,雙眸清澈;
他是臺上的天才少年,帝國的不朽傳奇;她是臺下的一雙眼睛,空谷中一朵自在蘭花。
這次比試,幾乎牽引了整個帝國的目光,不僅僅是因為比試者出身巨族,也不僅僅因為比試者都是不世出的天驕龍鳳,更因為這次的比試是以命相搏,比試者已經徵得帝國同意簽下生死文書。
她並不喜歡這種四年一度的打著強壯民志幌子的血腥遊戲,如果參賽的不是最心愛的弟弟,她根本不會來。
然而,她來了,並且見到了他。只一見,她的世界天地四合,餘皆淼淼,眸中那一點神光只圍著他一人飛舞。屠戮之地彷彿拂柳亭臺,金戈之聲竟成五音妙曲。她的身體,因為激動散發出馥郁濃香,令風雲沉醉、群芳黯然。
然而那一戰,他輸得很慘,幾乎是被碾壓,鮮血狂噴、溼透羅衣。弟弟卻一戰成神、傲可吞天。她全然忘記自己的身份,失措驚呼,不顧父親如劍般眼神,不顧排山倒海般的噓聲。一瞬間她甚至恨上弟弟,又一瞬間希望被擊倒的是她自己,心頭亂馬踢踏,眼中淚影婆娑。她的失態換來他抬眸悠悠一眼,這一眼,於她,卻好似開啟千千心結穿破萬重蓬山的一個約定:從此世上再無衣青蘿,只餘他身後一道影,心頭一段香。
此戰過後,他便神秘消失了。
他一去三年,再無音信。有說他元神盡喪傷重而亡,有說他心如槁灰放浪江湖,有說他蟄伏形跡等待遺忘。只有她相信,他一定會回來,以讓所有人吃驚的方式回來,與自己相見。
但誰會想到重逢竟是這樣一番光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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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春日。
陽光慵懶,院中的海棠卻開得燦爛。角落中不起眼處的兩株柑橘,竟將那海棠花香盡數奪去,風中只餘下它的甜香和滿耳嗡嗡蜂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