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那天,夕陽真美!
天空熔金合璧盛放七色華彩,每一塊雲朵、每一道山巒、每一株草木皆被它的光芒撫摸擁抱,溫柔熱烈,長情不捨。
棄掉過頭,又望了一眼自己長大的村莊和阿爺的小屋,緊了緊身上的葫蘆和箭囊,悄悄踏上前路。
棄今年已經十六歲了,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要成熟得多,長年野外狩獵給了他砂礫般的膚色和小豹子一樣健壯的身體。
他頭髮濃密,卻只留下顱頂一縷結成油光閃亮一條小辮,隨意甩在腦後。
最引人側目的卻是他的一雙眸子,就似兩汪古井,碧綠幽深、光芒閃動。
阿爺常說在那裡面,藏得下一天的星斗:
“那一晚沒有月,星卻亮得出奇,長河裡的水也似緞子般停止了流動,那葫蘆便被這緞子樣的河水輕輕推到了阿爺的手中。
葫蘆裡,棄兒就這樣睜著兩隻閃亮的大眼睛,看著阿爺,格格笑著伸出兩隻小手……”
阿爺最喜歡帶棄去長河畔看夕陽。
每次來看夕陽,棄都會問阿爺同樣的問題:“阿爺,為何別人都有爹爹和孃親,我的爹爹和孃親呢?”
阿爺總是用同樣的話語回答:“棄兒啊,你的爹爹和孃親在遠方呢。”
“遠方是哪裡啊?阿爺。”
“遠方啊,遠方就是很遠很遠的地方。”
“棄兒,你看,這長河長嗎?”
“長。”
“那罔山高嗎?”
“高。”
“遠方啊,就在那比罔山還高的高山後面,在比這長河還長的河的盡頭……大河源頭,雲之彼端,便是遠方了。”
“那等棄兒長大了,阿爺跟棄兒一起去遠方找爹爹和孃親。”
“哈哈,等棄兒長大了,阿爺就老了,走不動咯。”
“那棄兒就攙著阿爺去,揹著阿爺去,棄兒做輛小車推著阿爺去。”
“好好好……好孫孫,阿爺跟你一起去。”每當這時,阿爺總會用手輕輕摩挲棄的小腦袋,棄便緊緊靠在阿爺懷裡,任由溫暖餘暉將自己和阿爺塑成雕像。
然而,不待老去,阿爺竟已經走不動了。
阿爺躺在床上,像把小小的枯柴,生命的火焰隨時都會熄滅。
大夫來了,看了阿爺的樣子嘆了口氣搖頭走了,藥方都沒開。
老村長來了,看了阿爺的樣子嘆了口氣搖搖頭也要走,棄攔住了他。
“求求您,想想辦法救救我阿爺。”棄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村長是村裡最年長的老者,老得已經忘記自己的年紀。
“孩子啊,不是我們不幫你,而是你阿爺的這個病沒法治啦……他血液裡的毒,已經進到骨頭裡了。”
棄的神色黯淡下來,跪著挪到了阿爺的旁邊,捧起了阿爺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臉上,任憑眼淚悄悄落下。
“除非……”老村長目睹這一切,欲言又止。
“除非什麼?”棄突然燃起了希望。
“祖輩相傳,罔山深處有一種仙草,名叫古食靈。這草能祛百毒,有起死回生的奇效。興許能夠治好你阿爺的病。但這罔山,哪是輕易去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