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林的路崎嶇難走,空雨披荊斬棘跋涉數日,實是強弩之末,渾身再沒有一絲的氣力,霏霏額頭滾燙,四肢軟綿綿的耷拉下去,往日歡歡喜喜如喜鵲一般,現在卻是高燒不退,整日的呢喃囈語。
空雨流著淚兒,不停的祈禱誦經,懇求著心中那萬丈佛光的彌勒,曾經花費自己十年陽壽才找來的姑娘,現在願意將餘生抵付,只求她能健康長壽。
默默祈禱了一路,除卻苦澀的淚水點滴,便是些娉婷的花兒,自由自在的鳥兒,再沒有那一道佛光濟世,自己真是傻啊,佛怎麼會眷戀自己這樣一個十惡不赦的徒兒呢?怎麼會答應自己的所思所想呢?
嘴角微微上揚,算作一絲苦笑,他不停的說話,叨擾著背上的女孩,她怎麼不繼續笑了呢?她怎麼不哭鬧了?這樣安安靜靜的,這怎麼像她呀。
搖搖晃晃的走出密林,明晃晃的豔陽,無邊無際的綠草蔓延遠去,路到底在哪兒,為什麼自己走了多天,卻還是沒有寺廟皇城的影兒?只感覺胸前一窒,身體軟綿綿的倒下去,霏霏摔在他背上,緩緩睜開眼睛,嘴邊淺淡一笑,眼便闔上了。
空雨漠然,萬千神佛,已求過百遍,徒留淒涼滿地,他恍然懂了,那口口聲聲濟世救人的彌勒,那沿襲百代的佛文經書,它們都是救不人的,即使你祈禱百遍,那個心心念唸的姑娘依然是昏昏沉沉的。
抬眼望去,草原上突兀的落著一座柴木房子,煙囪冒著灰煙,紮在地上的栓木上繫著一匹白馬,焦躁的踏著馬蹄,趾高氣揚的瞧著空雨。
空雨喜出望外,抱著霏霏跑過去,敲開屋門,行一個佛禮,說:“施主,您行行好,借我們白馬一用。”
門緩緩開了,一名眉眼帶笑的憨厚男子,披著短褂,敞著大肚兒,頭頂圓溜溜,笑道:“白馬借不得。”
空雨攥起拳頭,憤憤道:“為何借不得?”
短褂兒:“借不得就是借不得,哪有什麼為什麼?小娃娃快快讓開,若是讓我生了氣,一定沒你的好果子吃。”
說罷門一關,空雨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走到窗前,短褂兒已經仰頭睡倒,手臂遮著眼睛,空雨心中一陣竊喜,悄悄摸到白馬前,將霏霏扶上去,然後砍斷綁繩,策馬揚鞭而去,喊道:
“謝謝施主的好意兒。”
柴房裡的短褂兒微微一笑,身上披的短褂佛光浸潤,變作了敞肚兒的金袈裟,瞟著遠去的白馬,掐著指頭算一算,憨憨笑道:
“一殺生,二淫邪,三葷腥,四盜竊,便獨獨剩下妄語了。”
空雨勒著韁繩,霏霏倚著空雨的胸膛,在顛簸中醒了,奔波多日,現在卻連皇城的影兒都沒瞧到,心裡一陣失落,頹然嘆道:“都這麼久了,咱們、咱們是不是回不去了?”
這條路一眼望不到邊,空雨也拿不準能不能回去,萬水千山都走了過來,難道要在這一匹飛馳的白馬上洩了氣,他抱緊了霏霏,將懷裡的暖意盡數的傳遞,“咱們有馬,一定能回去了。”
霏霏微微抬著眼睛,淚眼朦朧的摸著身下的白馬,兩隻小手抱緊了馬脖兒,眼皮打顫,悽然道:“好馬兒,我想睡一覺,你不要這麼顛好不好?”
空雨搖著霏霏的小腦袋,拼盡氣力的吼道:“你不能睡,皇城就在前面,再跑個把時辰就到了,你的爺爺奶奶都在等你呢,他們還拿了好多吃的玩的等你,你不能睡,你不要睡,你一定要笑著撲倒他們的懷裡。”
霏霏只感覺倦意難當,身子軟泥似的,強做一抹笑意,說:“你一定騙我了,你怎麼知道皇城就在前面,萬一、萬一跑錯了方向呢?”
空雨看著睡眼迷濛的霏霏,疲累多日,或許睡下去便再醒不過來,這條路即使不通往皇城,但只要碰到一個市鎮村落,就一定能治好她的病了,她只要還活著,那妄語一戒又算的了什麼:
“出家人從不打誑語的,我便是出家人,從不說謊的,你要是不信,咱們就打賭!”
霏霏嘻嘻一笑,嘟囔道“打賭?好呀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