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深山的第二晚,岸邊的風遠不如山谷的那般冷,潺潺的水聲奏著歡快的歌兒,託著落葉浮花冉冉而去。
霏霏蜷縮在樹洞裡,空雨喘著虛弱的一口氣,雙頰火紅,眼神迷醉,霏霏學著奶奶的模樣,這裡雖沒有絲織錦繡的被衾,沒有軟雲似的素帷,只有數不清的軟草枯藤,撿來堆在樹洞裡,將空雨安置好,手往他額頭一放,驚的縮了回來,叫道:
“好燙!”
她趕忙拿起錦帕,在河裡浸了水,輕覆在空雨的額上,小心翼翼的為他擺正身子,折騰了半響,身上已經有了薄薄的一層香汗。
緩緩的踱出樹洞,肚子已經餓癟,將那快黃羊前蹄肉捧到空雨臉前,說:“吃些東西吧,不吃東西就要壞事了。”
空雨意識模糊,死撐著一口氣,喃喃道:“我不能吃肉。”
霏霏看著那精瘦的蒲扇一般的脊骨,手指如干柴,臉上髒兮兮,便是這樣一個弱弱的光頭兒,一路上舍命保護自己,她微微有些心痛,那個快樂的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裡噙淚,萬種柔情的大姑娘,強笑道:
“這不是肉,這是、是紅蘿蔔!”
空雨釋然一笑,身子邊軟了下去,說:“紅蘿蔔就好,紅蘿蔔就好,這個我是能吃的。”
霏霏將黃羊前腿撕成幾小快,悉心的用樹葉包好,在手心裡團了團,喃喃道:“你要一口吃下去喔,不然、不然我就生氣了。”
空雨額頭青筋湧動,身子一時冷一時熱,軟綿綿的點點頭。
霏霏將肉塞到他嘴裡,她知道傻光頭的脾氣,即使奄奄一息了,也念著他心底的古佛青燈,想著和尚的三毒五戒,肉剛一入口,她就把空雨的腦袋當撥浪鼓似的搖,生怕他私自吐出來。
空雨被搖得五迷三道,又發著高燒,哪裡分辨的清什麼,將肉囫圇吞下,什麼味道還沒嘗的出,又怕霏霏不高興,撒謊道:“這紅蘿蔔真好吃。”
霏霏悽然一笑,笨拙的揮著斧刃,劈下黃羊的排骨,將肉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團攥在手心,用葉子包了,說:“那你再吃一些,這個是、是矮萵苣!”
空雨張口吞了下去,矮萵苣便是這樣的滋味,他憨憨一笑,說:“這個什麼萵苣的,還蠻好吃。”
霏霏掩面一笑,鋒利的斧刃剃下一些胸脯肉,她撒謊說成了糯玉米,勁道的後蹄筋說出了粉芽兒,軟骨髓說出了豆花兒,樹洞小小的,哪裡裝的下這麼多的謊言,也同樣裝不了這樣多的善意。
小和尚吃了一肚子肉,嘟囔著要喝水,霏霏跑向跑回的忙活一晚上,他冷的時候抱緊她,熱的時候換手帕,看著那漸漸紅潤的臉色,心裡滿滿的充實,直到肚子咕咕幾聲叫,她才如夢初醒,想起自己什麼都沒吃呢。
她四肢痠軟,斜倚在空雨的胸前,歇息了半響,才有氣力爬起來,撿來些吃剩小的肉渣碎骨,腦袋一陣昏暈,眼皮打顫,胃裡只翻噁心,急忙拍著自己的臉,呢喃道:“你可不能病倒了,明天還要和他一起走出去呢,千萬不能拖累這個傻光頭兒了。”
她說著說著便落了淚,悽悽慘慘的,真真切切的熱淚兒,可那身體卻是不聽勸,陣陣的疲累摧垮嬌零零的脊背,她慘然笑了幾聲,身子便倒在空雨圓滾滾的肚上昏睡了過去。
這一夜便這樣過去了,樹洞外的蟋蟀聒噪的很,卻著實吵不到這兩個熟睡的人兒。
早上醒來的時候,空雨的高燒退了大半,他掙扎的動了動手腳,才看清肚子上酣睡的姑娘,正憨憨傻傻的流著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