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宇文贇繼位已經成必然……群臣雖然驚愕,但這些官場混跡的老油子很快接受了這一切,除非利益牽扯太大,不然大多還是漠然視之,反倒是太子宇文贇,真真是心如油煎、輾轉難眠!
鄭譯今天正好輪值,孤身守在他的官廳裡,外廳中倒是有兩個老兵,本是為了保護太子,派在寢殿外聽命的,而蜀中氣候與關中大為不同,甚是悶熱難熬,東宮御下又一向不甚嚴格,這二人居然靠坐在柱子下,打起瞌睡來。
鄭譯無意將他們喚醒,雙手攏在袖袍裡,徑直進了殿內,哪怕是落魄的天家,到底還是天家,宇文贇一貫會享受,專門有人為他供應冰塊,因此他的寢殿倒比父親宇文邕的住所還要涼爽許多。
此時宇文贇站在小殿中央,抬頭看看承塵上幾處透風的縫隙,紅光上臉,卻依舊是唉聲嘆氣不已,“本以為坐上皇帝可以權掌天下,可誰曉得依然是那副死樣子,渾身不得勁。”
宇文贇年不過十七八歲,身為皇帝長子,除卻眉眼相似之外,卻毫無乃祖宇文泰的英豪之氣,倒似市井無賴一般。
此時在自己寢宮,遠離了父皇宇文邕的“監視”,他立時便本性萌發,不但穿著隨意,還喊來了幾個宮婢胡天胡地一番。
鄭譯進來的時候,幾個女人才依依不捨的合攏暴露的衣衫,嬌嗔著退到屏風之後,更有一個,走的時候還不忘拿撩人的眼神刮鄭譯一眼。
鄭譯隱隱吞了一口唾沫,並不敢抬頭,宇文贇登時笑道:“鄭譯你來了,孤正好有事情要問你……”
“殿下請講。”
“過幾日孤就要登基了,可孤這心裡總是不踏實,你說陛下這個時候忽然要禪位給孤,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宇文贇探究地看向鄭譯,今日王叔宇文純那句“陛下慈父心腸”聽得他雲裡霧裡,鄭譯是他手下馬仔之中最聰明的,貫會揣摩人心,想不通的事情讓他來想就成了。
鄭譯笑道:“陛下的心意,我這個做臣子的怎麼能妄加揣測?不過……陛下應該沒有什麼壞心,陛下的兒子裡年長的只有殿下,能承襲大統的,也只能是殿下。臣以為,恰如陛下所言,他只是想給天下臣民一個交代而已,所以不得不去位。”
“那陛下死死攥著權不放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想讓孤做他的傀儡嗎?”
宇文贇不滿的嚷嚷,鄭譯登時嚇了一跳,四處看了許久後,才壓低聲音說道:“殿下慎言,禍從口出!”
“怕個球!這東宮裡外,全都是孤的人,我們說什麼,父皇絕不可能知道。”
宇文贇不由分說,一把攥著鄭譯的手腕,“你只說,父皇的舉動,到底是真心退位,還是故意耍弄我,我知父皇一向不喜歡我,他該不會只拿我做幌子,等弟弟們長大了再把孤廢了吧?”
宇文贇年輕清秀的臉上滿是瘋狂和恐懼的神色,鄭譯下意識要掙脫,卻發現自己根本掙動不得。
“殿下冷靜,你且聽我說……”鄭譯知道宇文邕教子一向嚴厲,動輒呵斥責罰,可沒有想到宇文贇居然對自己的父親恐懼到了這個程度,心裡也是駭然。
“陛下確係是要傳位給殿下的,這點毋庸置疑……陛下只是愛攬權,有些刻薄而已,絕不是如殿下想的那樣要廢了殿下,臣敢以人頭擔保!”
見鄭譯指天發誓。宇文贇這才心內稍安,但依然狐疑不止,“果真不是要算計孤?”
鄭譯心鄙夷,自宇文贇任太子至今,做過的出格之事難道還算少?
宇文邕要是想廢太子,老早就把他廢掉了,何至於到現在要把皇位傳給他?
這父子二人,相互猜忌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宇文贇平時畏懼父親威嚴,一向低眉順眼的,一跑到宇文邕看不到的地方,馬上就本性暴露了。
這還是宇文邕在世的時候,萬一那一天宇文邕閉眼沒了,那……鄭譯想到此處,眼神忽然一亮,說道:
“殿下實在是想多了,陛下當著群臣的面這麼說,大義名分已經定下了,而且我聽說陛下近來身子不大好……
鄭譯掩面咳嗽了一聲,垂眼低聲道:“咳,陛下愛權,您鬥不過陛下,何不順著他?只要您恭順一點,別說陛下沒有廢你的意思,便算是有,也抓不到你的把柄,這皇位,不就跟鐵打的一樣了嗎?”
話說的七彎八拐,但那意思卻昭然若揭了,宇文贇眼神一亮,激動道:“是了是了,陛下身體確實大不如前了……”
“——咳咳!”鄭譯聽到這裡,眉毛一跳,連連咳嗽,宇文贇不管不顧,接著拉住他的袖管,壓低聲音道:
“大前日,我去看陛下,親眼見到陛下嘔血!陛下可能確實撐不過多久了,我便是做幾日傀儡又怎麼樣?就當是進一進孝心,讓陛下再高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