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臣只是就事論事。”
宇文邕面色稍霽,將劍鋒從楊堅的脖頸上挪開,又不輕不重地壓在他肩窩上,
“你話說的倒是好聽,朕很多時候都搞不明白,你究竟是大忠還是大奸……既然你把自己說的忠肝義膽,那朕問你,朕三番四次命你抽調兵馬南下,你為何不從?”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這還不是抗旨嗎?先前……不是說自己忠心耿耿嗎?”宇文邕嗤笑一聲。
楊堅正色道:“陛下不在華陰,不曉得臣等單單是為了防備段韶就已經極為吃力,若再分兵,恐怕不用等潼關這一仗,直接便讓段韶長驅直入長安了,屆時後果臣更加擔當不起!”
“如此說來,你非但不是悖逆,反而是加倍貼心了?”
“臣也是連戰連敗,毫無斬獲,不敢誇功。臣或許無能,但臣敢指天發誓,臣絕無二心!”楊堅面色堅毅,宇文邕審視地打量著楊堅,指著趙仲卿道:
“朕明白,其實剛才在外面,你們的對話朕已經聽見了,你大概確實無辜,但他卻是明明白白的悖逆做亂,你是一軍主帥,朕把處置他的權力交給你,你該怎麼發落他?”
“按軍法,戰陣不利是大罪,非議君上是死罪,應當處死。”
“有道理,那便斬了他!”
宇文邕擺擺手,幾個甲士上前揪起趙仲卿的衣領便準備拖出去斬首……楊堅一聲不吭,做目不斜視之狀。他不敢抬頭,因為宇文邕嘴上說著斬趙仲卿,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楊堅的脖子!
宇文邕盯了他許久,直至趙仲卿都已經被拖到門口了,這才喊停:
“——且慢,雖然這廝狂悖,但念他父親戰功,他又是年輕氣盛,況且陣前殺將,大敗士氣,朕便原諒他一次,下不為例……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杖責六十!”
他又看向楊堅,凝聲說道:“你是一軍統帥,屬下犯下大錯,你也有莫大責任,他杖六十,你該杖多少?”楊堅立時回答道:“陛下說是多少,那便是多少!”
“你也六十。”
“臣領旨!”楊堅被人拖下去,心裡卻悄悄舒了一口氣。
剛才的那番話語交鋒到底有多危險,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宇文邕的那些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盡顯帝王城府……看似不經意,實際藏著莫大的殺機,他不斷試探楊堅的反應,試圖試探出楊堅的真正意圖,而楊堅的分寸要拿捏的剛剛好,不能偏離宇文邕的心意哪怕一點,才能堪堪保住一命!
雖然軍權被奪了,好歹留下了命不是?
楊堅二人當著全軍的面受完杖責,還得一瘸一拐地回去謝恩,司馬消難恰巧迎面走來,微笑地與他們寒暄,說了一些沒頭沒尾的話。
趙仲卿不耐煩跟他多說,楊堅也有心事,不好多說,應付了兩句就要走,但司馬消難接下來一句話,卻教他僵在原地。
“今日方知,隨公竟有這等心術,前途無量呀!”
楊堅回頭望了一眼,無論是趙仲卿還是司馬消難,都頓覺一股凌厲的殺意撲面而來……司馬消難腳下一頓,訕訕地立在原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但楊堅回頭的一瞬間,他就是本能的感到害怕。就像……就像是被一頭窮兇極惡的吃人惡狼回頭看了一眼!
楊堅臉上綻開謙和的笑容,搖頭自嘲道:“司馬公莫要笑話我,我今日能保住一命,已經是陛下恩寬了,還能再奢求些什麼?”
轉眼間他又是這副謙和有禮的樣子了,彷彿剛才那惡狼一般的眼神從未出現過一樣,司馬消難目送他們離去,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