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寂靜無聲,宇文邕箕坐在榻上,一手拋弄著掌中的魚符,一邊冷冷地瞥向楊堅與趙仲卿……帳外聚集著許多將官,環立於帳外,並不斷有甲士往來逡巡。
雖然沒有什麼雜亂的人馬喧囂的聲音,但在寒風吹拂之下,這股肅殺更加令人驚怖、絕望。
帳外許多將官或許對兩位統帥有著敬意,但在陳王等人的有意的警惕注視之下,竟動彈不得,求情的話到了嘴邊,卻悄悄嚥了下去,竟是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將軍完了!
眾人心中都泛起這個念頭。
不但是趙仲卿完了,楊堅也完了……他們悄悄看過去時,只見楊堅埋首於地,倒還算鎮定,不過那僵硬的四肢卻出賣了他此時的內心想法。
而趙仲卿則更加不堪,甫一聽到宇文邕的聲音,已是腦子空白一片,待到見到皇帝真容,更是如遭雷擊。
還是楊堅及時拉著他跪下,這才沒有又多上一條“君前失儀”的罪名……不過還怕多上這一條嗎?值此敏感的時期,當著皇帝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麼都夠得上一條死罪了吧?
“臣,臣……”
趙仲卿微微打著哆嗦,腦海之中依舊是一片空白,幾次抬頭想要向皇帝請罪,卻卡在“臣”這個字眼上面,半點也說不出來。額頭見汗,只是深跪不起。
宇文邕等了片刻,眸中厲芒一閃,口中輕輕吐出一句話來:“說呀,若朕欲事後算賬,你二人待如何?”
趙仲卿更加惶恐,伏地不起。宇文邕又將目光瞥向楊堅,指著他道:“他不肯說,那你來說。”
楊堅喟然一嘆,半晌才道:“臣還能如何?陛下託付我等剿除段孝先、渡過蒲坂,我等未能功成,反而還叫他們燒了輜重,樁樁件件都是萬死莫贖之罪。
“更不應……與趙仲卿背後非議君上,說出損害臣節的話來,臣不敢辯解,也無話可說,請陛下治罪。”
說罷,他解下了身上的衣甲,下了兵刃,復又拜倒在地,果然一副任憑發落的樣子……帳內不少人心中嘆息,不明白楊堅這是鬧的那一出。
方才他們在帳外,將二人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趙仲卿話語裡明顯是蠱惑,而楊堅不管心裡如何想,到底沒有說出什麼悖逆之言來。
要換成是他們,早便將趙仲卿推出去,早早撇清自己了……更別說,傻到站出來,跟趙仲卿平攤了這份責任。義氣倒是成全了,可腦袋沒了有什麼用?
死道友不死貧道,不向來都是官場上捭闔的生存之道嗎?眾人或者嗤笑、或者嘆惋,心裡反應不一而足,而司馬消難卻帶著審視注視楊堅,若有所思。
楊堅依舊面色坦然,想是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宇文邕的目光也依然銳利,刀子一般在他身上颳著,半晌後,復又冷冷問道:
“你是打定了主意,覺得朕剛剛大敗一場,為免動搖軍心,絕不敢在這裡發落你們……所以,才敢這麼有恃無恐,是也不是?”
“朕不妨告訴你,宇文盛陣前怯戰,已被朕斬首,你……便是下一個!”
宇文邕抽出腰間佩劍,架在楊堅脖頸上,瞬時擦出一條血痕來。
宇文邕的劍架在他脖子上,表情卻是平靜而淡然的。親近的人都知道,皇帝越是生氣,越是暴戾,表情就越是平靜,便如同平靜水面之下潛藏的暗流,不知何時就捲起了驚濤駭浪!
他的劍還未劈下。皇帝還在等楊堅的回答,如果合皇帝心意,那他就會平安無事,如果答錯一句,下一瞬楊堅就會人頭落地。
而楊堅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解釋,只是閉目等死。宇文邕蹙眉,厲聲喝問道:“朕問你話,你緣何不作聲,莫非真個尋死不成?”
“臣之生死,全憑陛下心意,豈是臣可以逆轉的?”楊堅立刻又拜伏下去,“不管陛下要臣生或死,臣都只有順從,豈可自辯?”
“你治軍確實有一套,朕一路行來,只見你這裡治軍嚴謹,秋毫無犯……要不是神舉昔日的下屬正在營內,朕恐怕在大營十步外便被砍成肉泥了。”宇文邕不知道為何提起這個。
“我大周將士,莫不是陛下臣子,何人不曉陛下天威,陛下要入營中,何人又敢阻攔?”楊堅說道:“而且,臣也只會紙上談兵,治軍還要靠趙仲卿。”
“你在為他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