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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如血,將東方天際染得一片殷紅。烏雲破曉,旭日噴薄,晨光普照晉陽六坊的每一個角落。高歡效仿洛陽六坊,將跟隨自己打江山的北鎮士卒安置在這裡,正是因為這些六鎮武人以及晉陽得天獨厚的條件,使得晉陽成為了北齊的中樞命脈,對北周和突厥作戰輸出主力的重鎮所在!
這幾日,六坊之中都流傳著一種說法,陛下要裁撤六坊,將他們趕回懷朔去打突厥。在有心人有意無意的推動之下,這種言論迅速的傳播開來,有頭腦靈活見過世面的,對此嗤之以鼻,一笑了之,但仍然有不少人還在半信半疑,不知道多少人急得睡不著覺,為自己的前途擔憂。
太陽底下,一群休沐在家的軍漢坐在一起喝悶酒,“……陛下他怎麼能這樣?漢人有糧有地,我們鮮卑武人就只有這把子力氣可以上戰場拼命,不當兵了以後咱們能幹什麼?當初高皇帝自己說過的嘛,漢人務耕織,鮮卑人專事打仗!這都不是天經地義的?”
“自從先帝駕崩,今上年輕,受不得那些漢臣蠱惑,就開始疏遠起咱們六鎮來了。尤其那祖瞎子,還說我們鮮卑六鎮是國之大害!我呸!沒有六鎮隨著高皇帝闖屍山血海,何來今日的大齊?現在好了,今上覺得自己不需要咱們了,就準備一腳踢開,這實在是……唉——”
還有人持不同觀點:“陛下還沒有下詔,誰知道又是怎麼一個情況?”
“是還沒下詔,可這事不是板上釘釘了嘛,將主前兒都說了。”
“行了行了,咱們的將主安的什麼心,還不一定呢,你們千萬別去做了出頭椽子,看著就好!”
這番言論稍稍緩解了一下悲觀的情緒,不過在場的人興致都不是很高,一口一口喝著酒。正在他們說別的話題說得正起勁的時候,忽然聽到城外大營那裡傳來隆隆悶響。
初測隱隱,眾軍漢側耳傾聽,抬頭東顧,那陣聲音雖然很微弱,但一下子就刺激了他們的神經!多年的戎馬生涯使得他們迅速做出了反應,這是聚將鼓!鼓聲一陣比一陣緊,好似千軍萬馬踏踢奔走,緊接著,號角聲也嗚咽而起!所有人都條件反射一般站起來。
怎麼會是聚將鼓?!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嗎?軍中規定,一個月可以回家三日的呀!他們顧不得考慮那麼多了,軍中法度嚴苛,聚將點兵不至,殺無赦!他們的酒一下子就行了,有馬的騎馬,沒有馬的靠著兩條腿,一定要在鼓聲落下之前到達軍營!
晉陽的百姓們發現,今日不知道為什麼出現了一大隊的騎兵,一名名盔上插著翎羽的騎兵六坊那裡四散開,躥向每一條街道,大聲傳令:“都督聚將,各軍歸營!……到時不至者,定斬不赦!都督聚將,各軍歸營!到時不至者,定斬不赦!”
此時所有六坊中人,凡事在當兵的,立即都反應過來,喝酒的趕緊擦臉醒酒,街上瞎逛的,也趕緊跑回家穿戴好甲衣。然後朝著城門處一路狂奔!不知道有多少人從四面八方出來,匯聚成一股股洪流,一路直出晉陽城外!百姓們看得目瞪口呆,難不成又要打仗了?
半時辰之後,各軍營整整齊齊的陣列便已經擺好。高延宗、王琳等人一身鎧甲,在麾下一眾將官的簇擁下大步流星而來,在聽完他們清點人數之後,眾人暗自點頭,那麼短的時間之內能做出反應,披堅執銳,陣列整齊完整,有這樣的猛士在手,天下沒有什麼敵人可以攔住他們!
每名軍將都緊緊按著腰間佩刀,互相用目光打量,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才引得兩位都督突然聚將,縱然心中有千般猜測,卻無人交一語。校場當中,已然站得滿滿當當,只聽見一片粗重的喘息之聲,場中站立之人盡皆披堅執銳,一股精悍殺氣撲面而來!
高延宗後退一步,示意王琳來說,王琳也不跟他客氣,目視眾人,嚴肅道:“昨夜得到陛下傳召,朝廷將有大動作,大量兵士在城內,恐生變故……所以,這場假暫時取消,並且,沒有得到命令,無論何人,皆不得踏出軍營……各將官要約束好下屬,不然軍法處置!”
一些人的汗馬上就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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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高緯剛剛聽人彙報完,昨晚與高思好密謀的具體人員,但他得先沉得住氣,才能結合這些資訊,圖謀最大程度上的利用,所以他聽完之後沒有立即下旨命令抓捕。而是揮揮手讓他們先退下,他要再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該如何舉動,怎麼做才不會搞得上下離心……
他剛剛有了計較的時候,一個從未見過的小內侍匆匆忙忙從殿外跑來,跪伏在地上:“陛下,南陽王有一封密報要呈送陛下!”高緯先是詫異,然後眼底慢慢浮上了陰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