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達奚長儒,有因為一連多日的默默無聞,已經被眾人選擇性遺忘了。他們有心勸阻,但宇文憲才不會聽他們的意見。自顧自下令道:
“不許攔截突厥人的先頭部隊,放他們進來!各軍聽令,扔下所有輜重、財物,退後十里,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調動一兵一卒!”
眾人這才漸漸回過味來,宇文憲先前搞的那套添油戰術根本就沒有打算攻下夏州城,他只不過要讓突厥人產生一種周軍正在醞釀一種嚴厲的打擊的錯覺罷了,成不成功都無所謂。關鍵要把突厥人的援兵給迎過來,至於之前那些損失,權當練兵了。
“達奚長儒!”宇文憲又是一聲喝令。
“末將在!”達奚長儒回得中氣十足,眾人這才恍然還有一人在宇文憲的帥帳之內,達奚長儒沉穩而有氣量,雖然鬢邊已經有了白髮,但那股鐵血殺伐的氣質卻愈發明顯。近年來他都是被北周朝廷遺忘的邊緣化人物,如果不是宇文憲主動提起,大家都幾乎忘了北周還有那麼能打的角色。
大家恍然記起,他也是各路大軍的主將之一,而且前不久才在涇州殺敗突厥大軍。宇文憲信心滿滿,說道:“我要你做為前鋒,擊潰突厥大軍,你能不能辦到?”達奚長儒蹙眉,拱手道:“大帥要我衝鋒,我絕無二話,衝便是是了!”
“好,很好!”宇文憲大喜,接著下令道:“大部前撤,我留一隊兵馬在此駐守,待到突厥人將到之際,做出望風而逃的樣子……突厥人貪婪,又被我軍壓制多日,以為勝券在握,必然不備,待其大開城門、搶掠財帛之際,你便率軍突出!一舉打潰突厥!”
如此一來,宇文憲先前的種種舉動就都說得清楚了。諸將紛紛大喜,只有楊堅一人沉吟不語,心中隱隱有些挫敗之感。宇文憲謀劃的十分周密,一套連招打下來,沒有一點錯漏之處,自汾州兵敗之後,宇文憲的統帥才能倒是被磨礪得愈發出眾了。若換成楊堅,決計想不到這一點。
突厥人萬騎浩浩蕩蕩南下,本欲解夏州之圍,打一場硬仗,誰曾想剛一抵達便迎面見到周軍倉皇奔逃,連營帳和輜重也不顧,於是紛紛對周軍上下存了輕視取笑之意。城內的突厥人見援軍到來,又親眼目睹了周軍如此懦弱不堪的表現,也笑罵了兩句,大開城門,配合援軍出戰。
周軍糧草、輜重、財帛都丟在了營地,許多突厥人登時加入到了搶掠的行列中去!其餘突厥大軍兵分數路,朝著周軍奔逃的方向,迂迴包抄而去!他們沒有看到,在不遠處的河谷之中,有一支鐵騎還窺伺在側!噠噠……噠噠噠噠,伴隨著馬蹄聲,一面軍旗緩緩探出了谷地。
旗幟被熱烈的風撕扯著,獵獵作響,在風中抖得筆直!隨著旗幟的出現,一個身披重甲的大將緩緩現身,他身著褐色的重甲,頭戴錚亮的鐵盔和麵甲,渾身上下只能看見一雙鷹隼般犀利的眼睛,在他的身後,滾滾的鐵流從谷中淌出……
此刻正值很黃昏,太陽將落,霞光籠罩在他們身上,彷彿燃燒的火焰!達奚長儒肅立在原地,朝著突厥人的背後揚起了馬鞭!幾隻雲雀在驚叫聲中撲稜著翅膀飛上雲巔,從這些對危險感知極其敏銳的生物視角看下去,數以千計的騎兵正如同一條鋼鐵的長龍,正朝著突厥大軍的後背撲去……
而那些在正沉溺於燒殺劫掠的快感之中的野蠻人,對此,全無防備!
……
……
兩日後,晉陽,高緯洗澡過後抱著兒子在榻上玩鬧,忽然有人給他送來了周國的情報,高緯看了之後心情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三千破四萬?什麼鬼?”
這上面的當然是宇文憲擊破突厥大軍的訊息,高緯對此同樣也是重點關注的,其中達奚長儒的表現最為亮眼,做為偏軍,不僅一舉打敗了突厥大部,更趁勢奪回了夏州城,與宇文憲兩面夾擊,差點叫突厥人全軍覆沒,在這場戰役之上的表現不可謂不驚豔。
但是敵國之英雄,高緯之寇仇。高緯自認底子雄厚膽氣壯,但看了這份亮眼的戰績也不免牙疼。
這尼瑪還是人不是?
雖然他早就知道南北朝是一個名將井噴的怪物集中營,幾百年的血腥廝殺之中誕生了尚武之風和無數名將,但老實說沒有多直觀的看法,直到現在才瞭解到一個名將之所以被稱為名將,的確自有其恐怖之處!
臭小子正在父親身上爬上爬下玩的歡快,忽然見老爹不動了,臉色很深沉的樣子,有些奇怪,伸手去扒拉老爹的臉頰。高緯這才反應過來,然而他現在沒有逗弄孩子的心思了。心裡默默盤算著,周國現在雖然眼看不行了,但關中基本盤還在,底子依然雄厚,稍有不慎,恐怕真能教宇文邕鹹魚翻身,這怎麼能容忍?
看來北齊朝廷休整期間,對於河東的蠶食還是不能鬆懈,可是光這樣好像也起不了什麼決定性的作用……
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