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武平三年一月末,王琳破隨州,率軍北上,與周軍戰於襄陽南郊山麓,斬首數百級,俘獲千人。
王琳所部分為三路,攻打襄陽,形成合圍之勢,城破就在旦夕。此次作戰,賀若弼,從王琳麾下諸多戰將之中脫穎而出,得到了獨領一軍的機會。
賀若弼得此機會,不由得抖摟精神,對如何攻關作戰,提前做了大量的準備,俘虜的周軍士兵中有一些原來是駐守襄陽的,從他們口中對襄陽的地形山勢、兵力配備、軍械弓弩,統軍將領,各個方面,都做了大量的統計和了解。
儘管如此,賀若弼還是知道,這一戰比不得打隨州,等到兩邊打出了真火之後,趁對手疲憊、思維僵化之時來個出其不意,直接火藥卯上就完了。
一場惡仗是避免不了的。襄陽北靠沔水,四面群山環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雖然襄陽以北的通路已經被掃平,可賀若弼主攻的哪一個方向上,在其外圍,還有許多堡寨。
以老將陸通為首的營寨,與襄陽相互呼應,使得這座雄關極難克服。在其外圍堡寨中,最重要的一座是烽燧堡,在襄陽左側,山勢是兩個捱得極近的山嶺,中間有一道極窄的山樑,兩座山嶺上都築有堡寨。
群山群寨之間,隱隱以這座烽燧堡樞紐。陸通的營地選得巧妙,地勢極高,寨牆高築,壕溝深險。
若是仰攻城池,同時處在周邊各處關隘的箭雨襲射之下,就算能攻下這座有著萬餘守軍的關隘,付出的傷亡至少也要比周軍翻上幾倍。
而其左翼這道橫在山嶺之上的軍寨,是唯一一處地勢不高於陸通所部營寨的險要之處,如果奪取了它,就可以居高臨下,從高處對陸通所部進行壓制。
因此賀若弼精心安排,先剪除襄陽外圍較小的堡塞,逐步向襄陽推進,然後把所有的重型攻城器械在陸通寨營下一字排開,不分晝夜圍攻周軍,扒寨欄、挖地道、雲梯巢車強攻……同時另遣部分兵馬分駐外圍,防範可能會從襄陽趕來支援陸通的援軍,擺出一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拿下襄陽的姿態,而實際上也在窺伺著襄陽的動靜,宇文直若是真的發兵來援,那麼正中了賀若弼的下懷。
可襄陽的援兵並沒有來,宇文直已經被嚇破了膽,龜縮在襄陽堅決不肯出戰。
王琳的一路兵馬往西去截擊宇文直回攏的小股周軍,剩餘兩路路兵馬向西北、正北方向齊頭並進,他親率一部分主力就跟在賀若弼的後面,向襄陽一帶進軍,沿途休整週軍丟下的營寨和物資,大部穩步向前,並不著急進攻,只是防範江陵方向的周軍。
此時章昭達與陸騰在江陵久戰僵持,難分勝負,可值此險境,也難保陸騰不會來一個釜底抽薪,不顧生死調集兵馬對王琳後方悍然一擊!
王琳戎馬半生,即便是這樣極其微小的可能,也在他的計算之中。三方都是高手過招,他不敢冒這個險,棋盤之上,可不止有黑與白。
他在後方,賀若弼的表現盡收他的眼底。雖然到了這一步,周軍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了,可王琳還是親率主力跟在賀若弼等人之後,為他們壓陣。
即使自覺已經足夠重視賀若弼,可賀若弼的表現仍然令他暗暗吃驚,他既為名將,自然也有其獨到的眼光。
在他看來,賀若弼的策劃和軍略雖然稍顯稚嫩與生疏,可也遠在水準之上了。
尤其是這種超人一等的天賦,在一場場的鏖戰之中在漸漸變得成熟與狠辣,一條條命令環環相扣,每一個步驟,每一個可能出現的情況,最終的結果,他幾乎都算計了出來,然後在戰場之上逐步鋪墊佈局……戰爭就是這個樣子的,慮少不慮多,多謀多得。
每一場仗都全力打贏,逐步積累大勢,以勢碾壓,這才是兵法之正道所在。
所謂奇謀奇兵,一般來說是不存在的,成功了的都記載在了史書裡。從來都是以強凌弱,那裡又有什麼以弱勝強?
襄陽雖尚未失守,可是在這種形勢下,守軍只能龜縮不出,已經完全對賀若弼的軍隊構不成任何威脅了。
一連打了幾日,賀若弼窮兇極惡的攻勢,層出不窮的手段,徹底把陸通的注意力吸引在正面戰場。
賀若弼瘋狗一樣的攻擊給陸通造成了十分巨大的壓力,這種壓力迫使他不得不做出一些考慮不夠充分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將徹底葬送襄陽………五天後,賀若弼主力部隊一如既往地對陸通所部發動了猛攻,陸通也隨即發動全軍打算孤注一擲與齊軍決戰,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側面,一小支齊軍仍在窺伺著他,虎視眈眈。
這個方向,山高嶺險,正對著陸通的營寨,照理說這個方向是絕不應該有敵人出現的,可陸通一連幾日都在忙著正面的敵軍,忽略了這邊,賀若弼便藉此時機趕緊佈置,將投石車、床弩、火藥等大殺器運了上去。
人潮如蟻,兩股鋼鐵的河流碰撞在一起,狂呼的怒吼震動天地。決定襄陽存亡的決戰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到來了。
陸通身處這洪流之中,目光牢牢地盯著齊軍鋪天蓋地襲來的方向。齊軍鋪天蓋地,彷彿一頭張開了血盆大口的猛虎,猛虎的咆哮透著一股死亡的氣息。
從軍幾十年,他從未有過一日怯戰過。即便是那些最艱難的歲月,他們都熬過來了。
遠比今日更加危險的局面他也曾經歷過。那個時候,宇文泰還在……天雷忽然在後方炸響了,兩軍對撞的一瞬間,後方的那座山嶺傳來了隆隆炸響,在陸通木然的眼眸之中,火光自山嶺間沖天而起,兩軍猛烈撞擊在了一起,血浪翻湧。